[内容简介]
本书涉及民国著名教授二十余人,都是当时显赫一时的文化名流。作者从独特的视角,反映他们精彩的人生,表现其鲜明的个性。如辜鸿铭的怪癖、吴宓的浪漫、章太炎的疯……同时,作者还披露了鲁迅与顾颉刚、苏雪林与鲁迅,以及林徽因和徐志摩、金岳霖等人之间的是非恩怨与感情纠葛,展示了他们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上期回顾]
1999年,苏雪林在台湾去世。她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迄今享年最久的作家,集作家、学者、教授和画家于一身。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国宝级女作家,由于其政治倾向性、个人性格以及其他社会原因,一生命运多舛,充满了矛盾是非。
不是洋博士差点被清华拒聘
陈寅恪,江西修水人,生于湖南长沙。祖父陈宝箴,曾官至湖南巡抚。父亲陈三立,进士出身,曾任吏部主事,后为晚清诗歌大家。陈寅恪幼承庭训,打下深厚的国学功底。一九○二年随长兄衡恪东渡日本求学,一九○五年秋回国。一九一○年转赴欧洲,先后在德国柏林大学、瑞士苏黎世大学、法国巴黎大学等校求学,一九一四年回国。一九一八年冬赴美,入哈佛大学,学习梵文巴利文两年。一九二一年由美再度赴欧,重回柏林大学,研究梵文及东方古文字学。一九二五年回国。前后十四年时间,陈寅恪游学日、欧、美,精通英、法、德、日、蒙、藏、满、梵、巴利、波斯、突厥、西夏、拉丁、希腊等十余种文字(一说二十余种文字,包括一些已经死亡的文字)。等到陈寅恪回国时,仅就所掌握的外国文字的数量已经没有什么人超过他的了。
有意思的是,陈寅恪当年虽遍求名师,广泛涉猎,但回国时却没有拿到什么文凭。以他的聪明及才识,按说拿一个文凭应该易如反掌,可据有关资料,他确实没有拿过什么过硬的文凭,更不用说博士之类的头衔了。关于他的文凭方面的情况并没有留下多少可信的资料,他本人对此更是不屑一顾。
陈寅恪不注重学位,但并不表示别人也不重视。事实上那个年代的学位,尤其是欧美的学位对大部分人来说还是一块十分重要的敲门砖。所以陈寅恪当初到清华国学院做导师时就碰到了这样的尴尬:“十五年春,梁先生推荐陈寅恪先生,曹说:‘他是哪一国博士?’梁答:‘他不是学士,也不是博士。’曹又问:‘他有没有著作?’梁答:‘也没有著作。’曹说:‘既不是博士,又没有著作,这就难了!’梁先生气了,说:‘我梁某也没有博士学位,著作算是等身了,但总共还不如陈先生寥寥数百字有价值,好吧!你不请,就让他在国外吧!’接着梁先生提出了柏林大学、巴黎大学几位名教授对陈先生的推誉。曹一听,既然外国人都推崇,就请。民国十五年秋天陈先生到校。”(陈哲三《陈寅恪先生轶事及其著作》)
这里记录的是当年梁启超与清华校长曹云祥之间的一段对话,很耐人寻味。梁启超当时已是学界巨擘,他和外国著名学者如此推崇的人物自然令人刮目。可见,陈寅恪还没有回国,就已经名扬海内外了。
热爱传统文化却不信中医
陈寅恪精于治学,却不善理财,主要收入大多用来买书购药,所以一直十分拮据。他女儿陈美延回忆说,在柏林求学期间,由于“经济来源断绝,父亲仍坚持学习。每天一早买少量最便宜面包,即去图书馆度过一天,常常整日没正式进食。”这在赵元任夫妇的回忆中得到了证实:一九二四年他们游学德国时,陈寅恪与傅斯年请他们做客,陈寅恪那次都叫炒腰花,他们以为他喜欢,后来在清华,陈寅恪寄住在他们家时,他们经常炒腰花,陈寅恪却不动筷子。杨步伟不解地说:你在德国不是总是叫腰花吃吗?陈寅恪笑答,那是因为腰花便宜。
陈寅恪热爱传统文化却不相信中医,由于长期购买昂贵的西药治病,经济上十分困顿。抗战时期一度连旅费都发生困难。一九三九年,陈寅恪被英国皇家学会授予研究员职称,特聘他为牛津大学汉学教授,据说这是三百年来第一人。陈寅恪准备赴任,都拍好了全家执照相片。但因欧洲战争,地中海不能通航,只好羁留香港大学执教。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由于珍珠港事件,引发太平洋战争,日本占领香港,陈寅恪被困香港,生活艰难,常将衣物换食。据说有位日本学者写信给日本军方,要日军不要为难陈寅恪,鉴于陈寅恪的国际影响,当时日本宪兵不仅没有骚扰他,还常常送去面粉,但陈寅恪宁饿也拒食日食,夫人每每将面粉拖出户外,表现出非凡的民族气节和骨气。陈氏一家被困香港的消息传到国内,引起国内学界关注,一九四二年春天,朱家骅派人在一个暴风雨之夜把陈寅恪一家四口悄悄接到广东。
上世纪四十年代,国民党政府经济崩溃,币制越改越乱。到了冬天,陈寅恪连买煤取暖的钱都没有了,季羡林把这个情况反映到北大校长胡适那儿,胡适表示要赠陈寅恪一大笔美元,陈寅恪坚辞不受,最后陈寅恪决定把一部分藏书卖给胡适,以换取美元。于是胡适就派汽车跟季羡林到陈家装了一车关于佛教和中亚古代语言的极为珍贵的西文书。陈寅恪只象征性地收了两千美元。
陈寅恪也是学术界一个有名的奇人怪人,凡事都有自己的原则,所作所为非一般人所能理解。冯友兰回忆说:“我于一九二○年,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生院做研究生,同学中传言:哈佛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中有一个奇人陈寅恪,他性情孤僻,很少社交,所选功课大都是冷门。”(冯友兰《怀念陈寅恪先生》)
一九二七年六月,王国维自沉昆明湖。在王遗体告别会上,一般同学教师都是行三鞠躬礼,只有陈寅恪一人行三跪九叩大礼,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这也可见陈寅恪独特的个性。
一九四六年十月,陈寅恪因到英国治眼无效,回到国内。校长梅贻琦劝他休养一两年。他却主动提出要在中文系和历史系各讲一门课,因为他是两系合聘的教授。当时担任他助教的弟子王永兴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认为他在历史系开了就可以了,中文系就不一定要开了,陈寅恪却不以为然地说:“我拿国家的薪水,怎能不干活!”
喜欢读张恨水的小说
作为一个著名学者教授,又受过西方文化的熏陶,陈寅恪一生追求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从不媚俗,从不随波逐流。一九五三年十一月,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副院长李四光函请陈寅恪担任第二历史所所长,陈寅恪作《对科学院的答复》,称:“我的思想,我的主张完全见于我所写的王国维纪念碑中。……碑文中所持之宗旨,至今并未改易。……我认为研究学术,最主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并提出担任所长的两个条件,答应他,他就做,不能答应,他就不做。这封信在圈子里的影响是相当大的,鉴于当时的情况,陈寅恪的要求自然无法满足,他也就没有就任第二历史所所长。
作为一代宗师,陈寅恪治学为人十分严谨,但也有例外。早年在清华时,一次,陈寅恪正在家中给众弟子上课,一时兴起,突然开玩笑地说,“我有个联送给你们:南海圣人再传弟子,大清皇帝同学少年。”意思是,梁启超是康有为的弟子,他们又是梁启超的弟子,而王国维曾任南书房行走,做过溥仪的老师,现在他们又是王国维的弟子,自然与大清皇帝是同学了。于是众弟子哄堂大笑。更妙的是,北伐成功后,罗家伦执掌清华,罗去看陈寅恪,罗送陈寅恪一本他编的《科学与玄学》,陈寅恪翻了翻说,我送你一联:不通家法科学玄学,语无伦次中文西文。匾额:儒将风流。又说:“你在北伐军中官拜少将,不是儒将吗?你讨了个漂亮的太太,正是风流。”众人大笑不止。罗亦大笑。(事见陈哲三《陈寅恪先生轶事及其著作》)
治学之余,陈寅恪还喜欢张恨水的小说,称得上是张恨水小说迷。由于视力不好,他通常听人读张恨水小说,听得十分入迷。此外,研究之余,他还写下了大量诗作。尤其是旧体诗方面成就很高,得到业内很高评价。这些都反映了作为一代大师性格的丰富性,也是陈寅恪先生的可爱之处。
民国教授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