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夏日的黄昏,迷雾似的细雨静静飘洒着。在美国新泽西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上,36岁的斯基特警官站在道路中央,紧张而有序地指挥着来往通行的车辆。在他对面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他专注地久久远眺着斯基特警官,脸上泛着悲喜交错的神情。
已是4个孩子父亲的斯基特,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男孩儿。这已是第五次见到他了,每次男孩儿都远远地望着他,许久才悄悄离去。男孩儿面容消瘦,头发枯干,身上总是穿着一件很大的牛仔衬衫。
“喂,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斯基特大步向男孩儿走去。男孩儿睁大双眼,惊恐地望着他,向后倒退了几步,接着转身迅速跑开了。男孩儿的举动令斯基特警官感到困惑不解。
几天后,斯基特又见到那个凝神望着他的男孩儿。这次,他悄悄地绕到男孩儿的身后,轻轻地抓住男孩儿的胳膊,语气和蔼地说:“别怕,小家伙。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男孩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声喃喃地说:“我叫拉姆,我家就住在那里。”他说着伸出手,指向前方一幢灰白色的建筑。
斯基特不禁诧异,拉姆所指的那个大楼是一家精神康复医院。他怎么会以此为家?
“你的爸爸妈妈呢?”
拉姆神情黯然地低下头说:“两年前,我爸爸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出门做生意,就再也没回来。后来妈妈患上肺病,住进医院。为了给妈妈治病,我们卖掉了房子,但妈妈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还变得疯疯癫癫的。医生就把妈妈送到精神康复医院了。”
“她现在还好吧?”
“今天早上,我喂她喝粥时,她咳血了。”
斯基特非常同情这个不幸的孩子,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塞进拉姆的手里。
“不,不,我不能要您的钱。”拉姆连忙把钱又塞回到斯基特警官的手里,“您已经给过我太多的帮助了。”
“什么?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呀!”斯基特惊讶地问道。
“您长得和我爸爸像极了!”拉姆的嘴角挤出了一丝凄清的苦笑,“那天放学,我从这里经过,偶然看到了您,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就是我的爸爸,那么的亲切和熟悉。从那以后,每当我想念爸爸时,就会不自觉地来到这个路口,远远地看着您,就仿佛见到了我杳无音信的爸爸。”
“拉姆,从今天起,当你遇到困难时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帮助你。”说完,斯基特将自己的姓名及电话号码写在了一张纸片上,递到拉姆的手里。拉姆紧紧地握着纸片,笑笑转身朝医院跑去。
两天后的夜里,斯基特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接通电话,那端传来拉姆焦急的声音:“斯基特警官,我妈妈刚刚咳了好多血,我该怎么办?”
“孩子,别慌!快去找医生。”放下电话,斯基特立即起身驱车赶往医院。
在医院二楼的楼梯口,他见到了满头大汗的拉姆。拉姆手里捧着一份医生刚刚给他母亲下达的病危通知单。这张轻薄的纸张仿佛重比千斤,压得拉姆无法拔腿前行。
终于,拉姆缓缓地将斯基特带进了一个病房。只见,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女子。她形容干瘦,一头蓬乱的棕色卷发胡乱地束在脑后,嘴角还挂着一丝没有拭净的血迹。此时,她正专注地低头叨念着什么,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
“她就是我的妈妈,她正在给我爸爸打电话。”拉姆语气平静地说。
难道,有拉姆的爸爸消息啦?斯基特警官满心疑惑地悄悄走到拉姆母亲的身边,竟看到她的手里握着一张白色的硬卡片,卡片上整齐地写着0-9的数字。
“这个‘电话’是我妈妈亲手制作的,这可是她的无价之宝。”
斯基特点点头,他能够体会这个被丈夫无情抛弃的女人,只有通过她的“电话”向深爱的男人述说压抑在心底的浓浓深情和相思之苦。
突然,拉姆的妈妈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斯基特。渐渐地,她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炙热,凝在斯基特的脸上久久不肯移去。
“约纳,你回来啦!”话音未落,她一头扑进斯基特警官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恸哭起来。
“妈妈,他不是……”拉姆见状,赶忙上前想要拉开妈妈。但斯基特伸手挡住了他,并示意不要打扰她,不要击碎她片刻的美梦。
“我是梅琳娜,你还记得我吗?”她仰起头抽泣着问道。
“梅琳娜,我怎么会忘记你呢?”说着,斯基特轻轻拭去梅琳娜脸颊的泪水和嘴角的血迹。
斯基特将梅琳娜搀扶到病床上,帮她盖好被子。这时,他看到梅琳娜枕头下面露出了照片的一角。他轻轻地将照片抽出来,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照片上,梅琳娜怀抱着一个婴儿,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她的脸上绽放着贤淑温馨的笑容。
“这个婴儿是我。”拉姆凑上前说。
“这就是你的父亲约纳吧!”斯基特抢先说。拉姆默默地点点头。
斯基特不禁暗自思忖,怪不得这对可怜的母子会把自己当作他们的亲人,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和自己确实长得有几分相像。
突然,梅琳娜猛咳起来。斯基特连忙拿了些纸巾递给她,瞬时,洁白的纸巾被一片红色浸透,这抹鲜红深深地刺痛和震撼着斯基特的心。
“约纳!”梅琳娜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你还记得吗?那天临行前,你说等你回来后,要开着银色轿车载着我和拉姆去山上看日出吗?”
“记得,当然记得。明天,我们就去看日出。”斯基特说。
第二天,斯基特特意来到车辆出租公司,花高价租下了一辆漂亮的银色轿车。晚上,他开车来到医院。
拉姆看到轿车不禁惊诧地睁大了双眼。他说:“也许那只不过是我妈妈在说胡话,您不必当真的。”
斯基特轻抚着拉姆的小脑袋,诚恳地说:“不,你妈妈很可怜,只要是她的心愿,我们就应该尽量地帮她实现。”
斯基特在征得了医院的允许后,将梅琳娜接了出来。一路上,梅琳娜坐在车里不住地朝窗外张望着,眼神中充满了兴奋和喜悦。
车子沿着山路缓缓前行,近5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山顶。四周到处漆黑一片,夜色中,只听到阵阵的虫鸣……
不知过了多久,斯基特被轻声唤醒。他睁开睡眼,看到梅琳娜正指着远方的天际,声音微颤地说:“约纳,快看!”
斯基特顺着梅琳娜的手指望去,只见东方的群峰中,一轮如火球般的红日冉冉升起,将四周的景物涂上了娇艳欲滴的红光。
这时,斯基特突然听到身后有轻轻抽泣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梅琳娜泪如断珠,嘴角却绽放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妈妈自从住进精神康复医院,整整一年了,她没有跨出病房半步。”拉姆说,“精神病人无来去自由,医院是不允许我把妈妈带出来的,又没有亲人愿意帮助我们。幸好,还有你!”
将近中午时分,他们才返回医院。不知为什么,一向体弱的梅琳娜这天显得异常的精力充沛。回到病房,几乎一夜未合眼的她,仍旧没有睡意,一直拉着护士们向她们讲述着自己上山看日出的幸福时刻。
第二天早上,斯基特接到拉姆打来的电话。他语气沉重地说,昨夜,母亲在熟睡中走了。
斯基特火速赶到医院,在停尸房里见到了梅琳娜的遗体。她“睡”得很安详,嘴角微微上扬,幸福的笑容永久定格在她的脸上。
三天后,他们安葬了梅琳娜。
回程途中,拉姆满怀感激地对斯基特说:“幸好还有你,我的妈妈才没有遗憾地离去。医院帮我安排了新的归宿,从今天起,我就要住进福利院了……”斯基特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然而,这场不同寻常的经历,使斯基特对拉姆产生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他几经周折,终于向有关部门争取到了对拉姆的抚养权。
这天中午,拉姆跟随一位阿姨走出福利院的大门,看到已在门外等候许久的斯基特,拉姆的双颊泛起了绯红。
这时,斯基特微笑着向拉姆张开双臂,而拉姆则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他。突然,他拔腿飞奔过去,一头扑进斯基特的怀里,轻轻地唤了一声“爸爸”……
(忆馨 来源:世界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