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倩茹、方宁颜与魏之芸,是三个大龄未婚女子。终于,何倩茹遇见了周苏豫,他小她六岁,却一心爱慕她。婚后,做了全职太太的何倩茹青春渐逝,年华正好的周苏豫却展露迷人风采。方宁颜嫁给了条件不如自己的李立平,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婚后却生出隔阂。而早过而立之年的魏之芸,还在痴痴守望那份无望的爱情。
[上期回顾]
在之芸的强烈要求下,校长终于同意她去参加赛课活动。在胜寒的帮助下,之芸拿到了第一名,而她和胜寒差点就越界了。终于,还是胜寒把持住了。过段日子,胜寒的老婆生了女儿。那是个特别活泼能干的孩子,胜寒爱她如掌上明珠。
在婆婆的丧事办完之后,倩茹就又流产了。
一家子急急地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宫外孕,非常危险,人马上就给送到手术室,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让家属在通知书上签字,苏豫拿着笔望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呆着不动。小禾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一下子把他搡出去老远。倩茹妈大声呵斥儿子:“小禾!你干什么!有老辈在这里,轮不到你来管你姐夫!”
苏豫的背重重地撞在墙上,也觉不出痛来,倩茹妈过去把他拉过来:“苏豫,好孩子,签字吧。我们倩茹以前算过命的,有好几十年的享福日子呢!不会有事的。”苏豫终于在通知书上签了名。笔有些漏水,纸上黑黑的一团黑点,他盯着那墨团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这许多天来的事情,都被糊成了一团黑,在这一团黑里,苏豫想理出一点头绪来。
倩茹在手术室里足足抢救了四个多小时,被推出来的时候,一家子都迎上去。苏豫看到倩茹裹在白色的被子里,往日丰满的身体似乎缩得小小的,脸色是近乎灰色的白,乱发拖在枕边,有点枯。苏豫一下子湿了眼睛。倩茹睡了很久,只觉得非常累,手脚像是被缚在绳索里,不能动弹,麻木感却清晰地传进大脑里。远远地,好像看见苏豫在前面,笑着看着她,好容易走得近了,却听他说:“这样歹毒的事何倩茹你也做得出来?”
倩茹是在锥心刺骨的疼痛中醒过来的,看见坐在床边的苏豫和妈妈。苏豫拉了她的手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好半天才传进她的耳中。妈妈低下头来,眼红红的,还在笑着,说:“这可好了,醒了就好了。想吃点儿什么我回去做。”妈妈的脸离得近,苍老而慈爱,倩茹张嘴叫妈,声音全给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妈妈直起身,说马上回去弄东西送来,吃了人就有劲儿了,“苏豫也要饿了。”
妈妈拉了爸爸和弟弟走了,病床边只留下苏豫。苏豫拉了倩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倩茹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拉得死紧,下意识地往外抽一下,却被苏豫更紧地抓住了,倩茹掉过头去看他。苏豫的脸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眼神倒比前些天清明,苏豫也看着倩茹,然后把脸埋进她的手掌里。倩茹听得他说:“对不起倩茹,对不起。”
倩茹在一片晕眩中想起年少时看的电影,女孩子对男孩子说:永远别对你所爱的人说对不起。当时班上许多小姑娘为这样的一句话感动,每一个人都把它工工整整地抄在日记本里,倩茹也是其中一个。但是现在才切切实实地明白,这话的意思。不用说对不起,只不过是因为无论如何都会原谅。倩茹说:“苏豫你松一松手,给你捏得痛。”苏豫抬起头看她,眼里是犯了错的孩子说不出口的祈谅。倩茹微笑起来,摸摸他瘦削的脸:“我第一次,看你胡子拉碴的样子。”苏豫也笑了。
出院后,虚弱不堪的倩茹就向校长递了辞职信。就在这一天,何倩茹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眼角长了皱纹。
方宁颜的整个怀孕阶段充满了痛苦。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她不像其他的孕妇,她没有饿感,胃里总好像塞着块大石头,堵得满满的,稍微吃一点东西下去就饱胀得让她坐立不安,呼吸都困难,不到半小时就吐个干净。有一个星期,宁颜吐得实在太厉害,不得不去医院打吊瓶。
倩茹虽然从学校里辞职下来,有时候也会去看看宁颜,宁颜忍不住对着好友吐苦水,说怀孩子有多辛苦,人样子变得丑怪不说,心里负担还重,倩茹听了半天没有作声,过一会儿轻声地说:“宁颜,我还是以前的那句话,知足吧。”
这一年的大夏天,方宁颜生了一个女儿。不到四斤重,下地后弱得哭都没有气力哭,助产士给孩子做了简单的处理后,送了出来。
一家子一下子全迎上去,李立平看见雪白的小包裹里,孩子红兮兮皱巴巴的脸,一团糊涂不清的五官,还沾着血,头发倒是乌黑密匝匝的。助产士用肩膀将围着她的人顶开,说是孩子体重轻,太小,要在暖箱里观察一夜。说着抱了孩子往电梯走。
立平妈急急地跟上去,一迭声地叫:“医生,医生,请问一下,请问一下,哎哎!”年轻的助产士动作轻盈迅捷,李母跟在后面碎步跑着:“你还没告诉我们家属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是个女孩儿。”李立平妈顿住脚步,一软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哎哟了一声。李立平过来:“妈,我们去病房看看宁颜吧。”李母抬起头来对儿子说:“你……你先别急,先下楼去追过去问问,刚才那小孩子是不是五十二床姓方的,我看见今天进去好几个大肚子,会不会弄错了呢?”李立平皱眉跺脚道:“妈!亏你想得出来!”说着却又不走了,站在母亲面前。
“完了完了。”李妈咕哝着,眼圈就红起来。李立平立刻不耐道:“妈!大庭广众的,不要招人笑话。”说着去拉她。母子俩跟李父一起走到宁颜病房门口,李立平停下来,小声地对母亲说:“你不要在脸上带出情绪来。宁颜的爸妈都在,病房里头还有旁的人。”
果然宁颜父母都在,宁颜妈在帮她擦脸,用热手巾给她焐着因为疼痛挣扎而僵得抽筋的手指。李母远远地站着,没有过来,宁颜妈从眼皮底下瞄了她一眼,心知肚明地哼了一声。李立平装作要绕到床的另一边,偷偷地在母亲的小腿上踢了一下。李母终于上前,半弯了腰对着床上的宁颜说:“你好好歇一歇,我看我回去给你烧稀饭去吧。你要吃甜的吧?”
宁颜疲惫地点头说谢谢妈。李父也说先走,回头一道送东西来。老两口走到走廊里,李母长叹一声说:“你扶着我走,哎哟,我的腿一点点劲也没得了。”李父说:“我晓得你是什么缘故,你是看小方生的是女儿你不高兴。可是我跟你讲,你不要在亲家和小方面前这个样子。”李母没好气:“我哪个样子?我的样子怎么不好了?”李父摆手:“不拌嘴不拌嘴,给人家看见。”李母又是一声长叹。李父说:“不晓得小毛娃子什么时候送出来给我们看到。”李母说:“我是不要看。看来看去也变不成个男孩子。”眼睛里存了多半天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宁颜出院了。宁颜妈毫不犹豫地说,要接女儿回家坐月子。李妈到底觉得再不发话有些过意不去,便说:“本来应该我们来照顾的,可是小方身体一向不好,还是亲家妈妈了解她的口味,你们那边条件也好些,我常走动去看。”当着一屋子的人,宁颜妈把到了嘴边的那一句:“随你来不来”咽了下去。宁颜在娘家坐月子,孩子当然由爸妈帮着照顾,宁颜这些日子亏得厉害,半靠着坐在床上,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对那一团初具人类眉眼的小东西非常地陌生,头晕的时候常会一阵阵犯着糊涂:这个断断续续轻声轻气地哭着的小东西是哪家的?是谁的?
到了报户口那天,李家一家子都来了。李母说,按他们族谱,这一辈儿的女孩子名字里头,中间一个都是华字,只要再加上一个字就成了。宁颜说:“名字我想好了,我想叫她缓歌,李缓歌。”李母失口道:“一个小女孩子叫‘哥’不是招人笑吗?”立刻察觉出自己的失口,赔笑着加上:“我说嘛用一个珍字就行了,李华珍。好记。”没有人附和她。宁颜把名字写在纸上叫李立平去派出所报户口。纸上当然写的是李缓歌,立平妈视力特别好,一眼瞧见了。过了好一会儿,李立平拿着新报上的户口回来了,白纸黑字写的是李缓歌。李母看一眼把它塞进包里。
回去的路上,李母忍不住了,对着空气道:“生个女儿还这么神气!”李父劝她:“男女都一样。人家英国连国王都是女的,全国的男的都归她管。”语气轻快,里头的幽默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