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中国没有“大散文”,可惜而已。倘中国没有真诚的知识分子,便很可悲。
“含泪劝说”一波未平,“秋雨旧居”“秋雨大师”一波又起。余秋雨先生的名人效应的确未可估量。对余秋雨先生种种事迹反对者不多,嘲笑者不少。
不好意思,我恰恰是嘲笑者之一。我觉得,搞笑之处并不在于余先生是否够格称大师,其旧居是否够格成故居,而在于余秋雨先生扭扭捏捏的做派,半推半就的姿态。活脱脱欲扬先抑,欲擒故纵,欲骄傲还娇羞,欲谦虚还骄蛮。
中国人最讨厌知识分子的不是自大,不是谦虚,而是虚伪,虚骄,虚蛮,虚假。
中国人并不一味地讨厌自大。台湾有个李敖,曾经自诩:五百年来写白话文的,第一是李敖,第二是李敖,第三还是李敖。他形容自己生平有两大遗憾:一无法找到像李敖这样精彩的人做朋友;二无法坐在台下去听李敖的精彩演说。南朝有个谢灵运,夸下海口:魏晋以来,天下文学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其他人共分一斗。李敖和谢灵运,可谓狂矣,但有人骂他们狂狷,没人骂他们虚伪。
中国人亦不讨厌谦虚。季羡林先生在接受杨澜采访时说,现在“教授满街走,讲师多如狗”。说如果头上有一顶国学大师桂冠,“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说自己“连‘国学小师’都不够,遑论‘大师’”。“请从我头顶上把‘国学大师’的桂冠摘下来”。启功先生则在《自撰墓志铭》中说:“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季羡林和启功,可谓至谦矣,但是顶多有人骂他俩挡住了他们的“大师梦”,但无人骂他们虚伪。
谦虚是中国知识分子公认的美德。余秋雨先生在《霜冷长河》里也说:“我们理应更谦虚、更收敛一点。”那么,余先生为何又扭扭捏捏地接受大师称号呢?把“大师”降格到“老师”以下,顺坡下驴坦然接受,就有些侮辱公众的智商了,而在“被迫”接受之后还欣欣然在“个人官方中文网”上“热烈祝贺”,就更有些惺惺作态了。
骄傲未必非大师,谦虚如何不泰斗。无论是谦虚还是骄傲,只要来得真诚,来得率真,不傲慢无礼,不故作谦虚,世人自会尊重,同行自会理解。但是,谁也甭想把两头都占了,既得了骄傲的便宜,又占了谦虚的美名。天底下没有这样的美事。
鲁迅先生在讽刺学衡派时说:我所佩服诸公的只有一点,这种东西也居然会有发表的勇气。我所佩服余秋雨先生的也只有这一点,这样沽名钓誉的虚伪游戏你也敢玩,真是把全国知识分子都雷倒了。左拉说真诚是通向荣誉之路,我看虚伪是通向跌落之途。
狂狷无胆,谦逊无量,忏悔无门。这是我对余秋雨先生的评价。虚伪,不真诚,这是中国知识分子最可怕的病灶之一。倘中国没有“大散文”,可惜而已。倘中国没有真诚的知识分子,便很可悲。
我就不信,余先生,咱们真诚一点还能出人命吗?
(来源:新京报 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