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唱,一湾碧水映晚霞。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酒……
40年前,1087名南京学生背上行囊,告别父母和家乡,他们跨越千里来到遥远的北方、美丽的草原,鄂尔多斯的鄂托克旗、乌审旗、鄂托克前旗到处都留下了他们青春的足迹和歌声。
一晃40年,当年的青春少年已经两鬓斑白,可是总有一样东西让他们念念不忘,总有一个声音在梦里轻声呼唤。
当年的500多名知青,自发组织,踏上了千里“省亲”之路。从南京到包头,从包头到鄂尔多斯各个旗,他们终于重回几十年魂牵梦萦的草原之家。
有重逢的欢笑,也有相拥的哭泣。一次跨越40年的对话,为那些遥远的记忆,为那丝心底的牵挂……
人物1
“当年我接生的孩子来接我了!”
知青:汪家旭
插队地点:鄂托克旗青招公社
1968年10月21日,这是汪家旭记忆中抹不去的一天。“那是我第一天到公社的日子,记得那天天特别蓝,从没见过那么清澈的蓝天白云,我们走下车子,迎接我们的是穿着节日服装的牧民们,个个胸前都挂了毛主席像章,他们骑在马上,朝我们笑着,欢呼着,喊着‘毛主席万寿无疆’!那个场景几十年来一直在我脑子里浮现,而且越来越清晰,怎么也抹不去!”
2008年9月16日,汪家旭省亲的那一天,似乎又回到了40年前:“天还是那样蓝,面前还是那么多欢迎我们的牧民,依旧穿着他们在节日里才穿的民族服装,依旧冲着我们欢呼着、笑着……”就在那一刹那,汪家旭发现:原来自己的心早已留在了这片草原上!
就在汪家旭还沉浸在回忆中时,带队欢迎的当地一位领导走上前,微笑着对她说,“您是汪医生吧,还记得吗?我是您手里接生的阿腾啊!”阿腾,那个在蒙古包里接生的孩子?戏剧般的重逢,让汪家旭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思绪一下子被带回了40年前……
当年,怀着“知识青年到越艰苦的地方去越光荣”的理想,正值青春年华的汪家旭离开南京的家人,来到鄂尔多斯青招公社红旗大队,当了一名“赤脚医生”。当时的赤脚医生如同全科医生,挨家挨户串门,牧民有什么病都要瞧,包括为牧民们接生孩子。可当时汪家旭自己是个大姑娘,对生孩子可是一窍不通。汪家旭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为牧民接生的情景,“当时自己很紧张,因为以前没学过,也没看过人家生孩子,啥都不懂,但当时情况紧急,人家都相信你这位赤脚医生,没办法,我拿了本书,现学现用,一边看书一边操作,硬着头皮帮人接生,孩子生下来我也瘫倒了!”
内蒙古人有个传统,凡是替孩子接生的人,父母就把她视为孩子的“干妈”,因
人物2
为她和母亲一起把孩子带来人世。在鄂尔多斯,汪家旭有20多个“干儿子”“干女儿”,汪家旭至今还能喊出其中一些人的名字,如今他们也都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可照样没有忘记把他们带到人世间的“干妈”。得知自己的“干妈”从南京来了,他们有的从老远的地方骑着马赶来,特意送给“干妈”一件漂亮的蒙古袍子;有的专门替“干妈”篆刻了一枚章,上面还特意用汉文和蒙文刻上汪家旭的名字;当年第一次接生的孩子如今去了国外,可他的父母依旧惦记着孩子的“干妈”,特意来谢谢当年那位年轻的小医生……
也许是当年为牧民接生的经历,汪家旭后来成了一名妇产科医生,在她手里接生的孩子已经不计其数了,很少有人还记得“汪医生”,可草原上的这些“干儿子”“干女儿”却一直牵挂着她,汪家旭说,“他们都像是自己的孩子,无论在哪儿亲人都不会相忘的!”
人物2
“我和老伴想来看看儿子出生的小屋!”
知青夫妇:孙国光,李玉春
插队地点:鄂托克旗苏米图公社
20岁,怀着一腔热情来到北方大草原;40岁,带着老婆孩子依依不舍挥别草原;60岁,和老伴牵着手再返魂牵梦萦的草原……孙国光说自己的一生已经离不开草原,他的事业、爱情、家庭都维系在这茫茫的大草原上。
离开草原20年,这是孙国光和爱人李玉春第一次踏上返乡之路,当年徜徉在草原上的青春、爱情历历在目……
40年前,正值青春少年的孙国光满腔热情来到鄂尔多斯,分到苏米图公社的生产队。在生产队劳动的3年半,他除了尽情领略草原的大好风光,还很幸运地认识了自己的另一半,同样是南京去的知青——李玉春。
“当年我们俩分别是两个公社民兵连的连长,有一次旗里搞民兵训练,各个公社的民兵连都聚集在一起,训练期间大家也要搞联欢,我就偷偷看上了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回想当年,孙国光的语气中还透露着甜蜜,“不过当时要谈恋爱也不容易,那时两个公社离很远,有几百里路呢!我们两人要见个面都不容易,有时一个月都见不上一面,不过那时候大家都互相勉励要以革命事业为重!”
尽管那个年代的物质很贫乏,可对于孙国光和李玉春来说,在大草原上的恋爱有着都市里没有的浪漫和激情,既可以在蓝天白云下策马扬鞭肆意驰骋,也可以在夕阳的余晖中依偎在马背上喃喃细语……爱情的种子在草原上生根发芽,1975年,孙国光和李玉春结婚了!说起当年的婚事,孙国光连连感叹“太简单了”,“当时我们连个喜字都没贴,更别说办酒席了。除了一张小炕桌,结婚没有添置任何东西。唯一拥有的就是当地牧民们的祝福!”
事隔40年了,当年的牧民朋友还能记得南京的这些“老乡”吗?省亲前孙国光还有些紧张,可到了那里,到处都有亲人们体贴的温情。“每到一处,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牧民们都会热情款待,歌舞相伴,每天不到半夜不让我们回去!”
李鸽旦老人是孙国光当年在苏米图公社插队时的老朋友了,如今已经77岁的老人听说南京的老友来了,专程从几十里外赶来。“一见到我,他就紧紧抱着,像久别的亲人那样,吻了我的左脸,又吻我的右脸,大家互相对望着,早已泪流满面……”
返乡的几天,每经过一处地方,孙国光和老伴脑海中就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几十年前的一幕幕场景,而他们最想去故地重温的地方还是双胞胎儿子出生的那个小屋,可惜已经找不到了。当年由于医疗条件差,李玉春在临产时都没有去医院,好不容易找了个接生员到家里,因为怀的是双胞胎,生的时候还挺危险的,好在最后化险为夷。孙国光忘不了两个儿子的第一声啼哭久久在小屋里回荡着,孙国光说:“儿子可是土生土长的内蒙古人呢!我从小就教育他们不要忘了根!这次返乡寻根,本来两个儿子也很想来,可惜时间没赶上,下次一定要他们亲眼来瞧瞧自己的故乡!
人物3
“重回马背上,我感觉又找回了人生坐标!”
知青:杨玉民
插队地点:鄂托克旗查布公社
杨玉民是“南京知青重返鄂尔多斯”活动组委会秘书长,正是他和组委会其他4位成员接近1年的筹备,才促成了这次大规模的“省亲”。
“草原是我们汲取养分的地方,这里有我们取之不尽的精神食粮!”杨玉民告诉记者,当年来到大草原的时候,大家都还是“孩子”,“草原教会了我们怎么做人,我们现在虽然都60岁了,但我们的心理年龄始终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这种精神正是内蒙古人民的精神!”
到草原插队是最艰苦的日子,杨玉民如今却把它当作一笔宝贵的财富,“草原人民博大的胸襟,直爽、憨厚的性格,无处不影响着我们这些知识青年!”内蒙古人热情善良,他们把别人的困难都当作自己的困难,杨玉民也一直秉承了这样的特质,即便是后来回南京、做了公司领导,他始终不忘记草原人的秉性。
两次重回鄂尔多斯,杨玉民感慨变化实在大啊!“过去住的蒙古包、柳笆房,现在都变成了一排排新房子,过去的脚踪土路现在都变成了柏油路。以前牧民们一年到头不洗澡,女知青们自己还要从南京背个盆过去,现在牧民家里都有了卫生间,而且家家都用上了洗衣机,真是难以想象!不仅如此,现在的牧民不再以马为交通工具了,几乎家家都有了汽车。像这里,120户人家有100多户都有了汽车,有的家里还不只一辆!”
“重回草原,重回马背上,我们感觉又找回了人生坐标!”电话中的杨玉民感觉像年轻了几岁。他告诉记者,这次省亲过程中,知青们还专门在鄂尔多斯栽下了1087棵树苗,“我们把它叫作‘南京知青林’,这代表着1087名南京知青心系鄂尔多斯,希望小树能茁壮成长,我们自己也能不断汲取草原的养分!”
人物4
牧民更想念南京的男娃女娃
知青:赵晓文
插队地点:鄂托克前旗毛盖图公社明盖大队
此次赴内蒙古省亲,赵晓文有着双重身份,他既是当年的知青之一,同时要作为一名记者,记录这次的省亲之旅,记者的身份需要他客观地记录这一切,但知青的身份让他“冷静”不了,与相识的牧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畅谈……离开35年后,曾经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如今成真,点点滴滴都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在深深呼吸草原的空气时,他与自己约定:我还会回来!
一到曾经呆过两年时间的明盖大队,赵晓文就被牧民认出来了,“不就是赵晓文嘛,你胖了,你胖了!”在一个牧民家里,四五十个老乡挤进来看返乡的知青,掀开门帘就大叫知青的名字,所有被认出的知青都惊讶牧民们的记忆力是这么好,更令人佩服的是,他们对当年的一些小事也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你到我家放过羊”“你和另一个知青到我家打井”……不过知青们却是叫不出老乡的名字了,他们也不介意,自报家门,赵晓文拿出一张大纸,把这些名字一个个写下来,一张纸都写不下。
让赵晓文尤其感动的是,他们这次省亲计划是安排18日到牧民家中,但16日他们刚到各个旗里时,已经有牧民赶过来,等在宾馆提前来“认亲”了,“那个镜头太感人了,老乡看到知青,冲上来叫出他的名字,知青都很诧异。有一个老乡,汉语讲得不太好,也等在那里,我问他找谁,他说了个名字,可惜我不认识。”赵晓文说,那个老乡就像一个痴情汉在等自己的情人,满心的盼望写在脸上。“由此可见,这么多年了,南京知青思念大草原和牧民,但牧民更加想念南京的男娃女娃。”
当年包括赵晓文在明盖大队插队的知青有12个人,这次回去了8个,大队书记高兴得不得了,“我们大队最热闹!”可是分别的时候,也最伤心,“牧民知青都哭,牧民叫我们常常来,抓着手久久不肯放……”依依不舍分别后,赵晓文和其他知青回到了旗里,而当晚,他撇开其他人单独行动,他要找一个人。
这个人叫苏秀英,是个汉族人,是个牧民的婆姨(妻子),赵晓文刚插队时曾在她家住过,只比他大三四岁,当年这个身材婀娜、说话温柔又心灵手巧的贤惠女人,让18岁的知青赵晓文心生朦胧的爱慕之意,只不过五六天后他就离开了这个牧民家,换到别处去住,“有的人想要记住,就不会忘记。”在与老乡聊天中,他听说苏秀英已经搬离明盖大队,有个人正好认识她的居处,9月18日晚上10点,赵晓文便央求这个老乡带他去找苏秀英,“不去就没有机会了!”可是赶到那里,发现大门关着,“难道就这样没有缘分吗?”正在他失望时,来了一个小姑娘,一问,苏秀英是她的姑奶奶,她把赵晓文领到另一个地方,苏秀英出来看到赵晓文,惊讶得张大嘴,两人叙叙旧,赵晓文便告辞了,“当年她不知道我的感情,现在对我来说,她也就像其他老乡一样,都是亲人。”
想见的人都见到了,不过赵晓文说,他还欠一份“情债”,赵晓文在明盖大队插队两年后,又转到了另一个查布公社阿如布拉格大队,但这次因为时间关系,他没办法去看看,“下次还来吧!”他跟自己约定说。事实上,很多南京知青都有返乡情结,回去三次四次,甚至每年都抽时间去看看,一住半个月、一个月的大有人在,“我们最好的青春岁月在这里度过,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也都留在这里,怎会不想回来?”
快报记者 都怡文 陈英
A4、A5版照片由杨玉民、朱敏馨、姚长征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