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完美谢幕了,总导演张艺谋的功力臻于炉火纯青。开幕式后,张艺谋在接受采访时说——我本质上就是一农民。
“农民”张艺谋是如何走进电影界的?这个曾经“被人从门缝儿里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如何在电影这个喧嚣浮躁的世界里步步登顶?本书将真实再现张艺谋的电影轨迹,并详尽讲述其电影之外的多彩生活。
[上期回顾]
因为家庭出身特殊,一般孩子不太喜欢和张艺谋扎堆,可年幼的他需要得到伙伴的认同。他就将自己看到的故事讲给同学们听,他们自然就会接近他,甚至还会带着某种崇拜的心理。中学时,老师让有绘画天分的张艺谋负责黑板报。但是很快,张艺谋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挑战者肖华,是一个从北京转学来的女孩。
前后一年时间里,张艺谋和肖华两人的这棵爱情树已经悄悄长成了。
1966年暑假,“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运动刚开始的时候,肖华曾和同学们一起去省委门前看静坐,也去看大辩论。到了10月份,全国性的大串联开始,她便串联去了。此后两年时间,她再也没有见到张艺谋,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1968年10月的最后一天,肖华回到了西安。因为害怕“上山下乡”,她不敢出门,更不敢去找同学。第3天,肖华正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窗外,忽然听到敲门声。来的是同院的两个孩子,他们给她送来了一封信。信上是陌生的字迹,地址是对的,门牌号却不对。她所住的院子是118号,可信封上写的却是50号。发信人地址仅仅两个字:西安。打开信封,终于知道了发信人,竟然是张艺谋。
张艺谋的这封信写得非常“公文”。大意是“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同学们都不了解情况,到处打听也没有结果,听说她的父母在政府部门工作,所以托她了解一下。
肖华的父母是一般干部,对这方面的政策完全不了解,她自己都在为此着急呢。她给他回了信,然后就有些困惑:他怎么知道她家的地址?既然知道地址,门牌号又为什么搞错了?门牌号错了之后,她为什么又能收到信?为此,她特意跑到大门口看了一下,真是活见鬼了:门上分明是50号。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一个月前才换的。后来,张艺谋告诉肖华,有一次他曾尾随她,所以知道她住在这个院子里。发信的前一天,他特意去了一趟,看了门牌号码。
几天后,张艺谋的回信到了,这次不再有“祝……万寿无疆”之类的套话,而是在信中抒情:“明亮的教室……美丽的……”尽管那些抒情的句子是从书上借来的,可正是这些句子,又一次拨动了肖华心中的弦。她还没有回信,他的信又来了。信中讨论“上山下乡”的事,并且约她去他家面谈。
肖华回忆说:“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家的门与众不同,贴了许多画。当我找到他家时,果然看见门上的每块玻璃都贴着毛主席的头像。在那个年月,毛主席的像几乎无处不在,但这些头像却十分脱俗,线条遒劲有力,隐隐透出一种大气,非常吸引人。”
肖华犹疑片刻,准备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开门的正是张艺谋,他在屋里看到她来了,便赶紧来开门。从此开始,每隔三五天,她便去一趟他家。每次分别,他们都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虽然他们并没有说过爱之类的话,但行动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在恋爱,并且彼此默认。年轻男女,那一层薄纸带着某种诗意;张艺谋始终未去捅破那层纸,实际上,那层纸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存在了。
有一天,他们聊的时间长了,天不知不觉就黑了下来。他们都坐在那里没动,谁也没去开灯,甚至对黑暗有一种期待。坐了一会儿,张艺谋壮着胆子伸出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肖华觉得那只手冰凉冰凉的,她浑身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激动得直想流泪。她其实很想他将她搂进怀里,给她更多的温暖和抚慰。可是他没有,还掩饰地把她的头发向耳后捋了捋,便将手缩了回去,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站起来在屋里踱起了步。她起身告别。离开时,她心中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怨气。她并不清楚到底是怨他动手动脚,还是怨他没有更亲切的举动,也许二者兼而有之。
1968年12月26日,张艺谋、肖华和另外两个朋友登上汽车离开了西安,来到乾县杨汉公社,随后他们被分到北倪大队。此时,大队已经聚了很多人,都是奉命来领知青的生产队长。农民是现实的,让他们挑人,他们只挑身强力壮的。张艺谋第一批被挑上了,肖华却被晾在了一边。张艺谋果然大胆,他来这里就是要和肖华在一起,要照顾肖华,所以他提出条件,指着肖华、刘全、李广平说:“我们4个一组,要去一块去,不能分开。”这个生产队长看了看另外3个人,摇摇头走开了。直到最后,剩下最边远也最穷的一个生产队,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人家也没有选择的资本。无可奈何,他们只好跟着这个队长一起走了。
“上山下乡”的生活开始了,张艺谋和肖华的爱情也掀开了新的一页。
刚开始,他们还有点顾忌影响,有意拉开距离。可感情这种东西,毕竟不是时间和空间能够阻隔的,只要有机会他们就想在一起。最初有点偷偷摸摸,后来渐渐“大明(鸣)大放”了,以至于每天晚饭后,张艺谋都到肖华他们的房子里来,找她聊天。
农忙一过,再没有多少事干,乡村晚上又没有娱乐活动,倒是成全了这一对恋人。他们整夜都在一起,聊到深夜,两人都累了,又都没有睡意,也舍不得分开,就各自倚着被子,半仰半躺在床上,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有一天,张艺谋说:“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没敢对你说。这些日子我反复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对你说的。”肖华一下子慌了,不知道他瞒了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要说出口的到底是怎样山崩地裂的事。“我家成分不好,不是一般的不好,可以说很严重,是历史反革命。”她暗中舒了一口气,说:“这些我知道。”
“也许你不在乎,可是你父母一定会在乎,他们不会同意。”“会的,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都是知识分子,他们会理解这一切的。”他近乎粗暴地说:“不会,任何父母都不会。我是反革命的儿子,幸福和爱情与我无缘!”他撇开她,倒在一旁哭了。她也哭了。此时,她不知怎样安慰他,除了亲吻他。
1970年的夏天,肖华的饭量减少,身体消瘦,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张艺谋的母亲是医生,他也因此更懂得医学方面的常识。他认为这种症状是肝炎,于是郑重其事地对她说:“你要是肝炎,那我也跑不了。你愿意咱们两个人都得这个病吗?”
这一说,可把肖华吓坏了。她担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张艺谋。张艺谋带着肖华,回西安检查,果然转氨酶高出正常值很多。这还没到可以开病假休息的标准,只得拿了些药,返回村里。张艺谋会打针。
肝病是富贵病,一定要吃好。在当年的中国农村,一个强壮劳力一天才能挣到三角钱,能吃饱饭实属不易,哪里还能顾得上营养?农村里,猪肉定量供应;鸡嘛,那是不准多养的,一般人家可以养几只鸡,既不卖也不吃,留着生蛋卖钱。为了给肖华增加营养,张艺谋四处想办法,后来打听到村里有一位女社员家里养了一只奶山羊,原准备给孩子喂奶的,可因为家里穷,连饲料都供不上。张艺谋跑去和她商量,由他供应饲料,产出的奶分一碗给肖华。
像张艺谋这样体贴的男人,确实难得。肖华觉得能够和他共患难,也就特别满足。但是,这种两情相悦的日子并没有能长久,1970年,招工也开始了。
张艺谋、肖华他们似乎比北大荒的那些知青幸运得多,那些知青一呆就是8年,他们才仅仅3年。第一批来招的是铁路工,全大队3个名额,全是要男的。张艺谋被推荐了,结果人家只要走了两个人,另一个名额浪费了,显然因为张艺谋的出身把招工干部吓退了。1971年初夏,第二批招工开始了。最初来的是四○八厂,生产队又一次推荐了张艺谋,女的推荐了李广平。可他们两人都不是太乐观,因为他们的出身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