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来,本书作者走南闯北对中国的女子监狱进行了全方位的采访。在调查中,作者发现,女囚走进监狱的恩怨情仇各不相同,但女性犯罪不外乎两个字,一是为“钱”,一是为“情”。作者通过对大量案例的梳理和思索,一方面试图寻找女囚犯罪的深层次原因,另一方面,也借这些案例向世人敲响警钟。
[上期回顾]
许河和周桂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婚后,周桂发现丈夫许河有性功能障碍。许河烦闷之下跑到外面去做生意,结果有个年纪大的女人爱上了许河。许河有了外遇后,经常挖苦周桂,还和她打闹。他们的邻居戴敏知道后,主动接近周桂,成了周桂的情人。戴敏向许河摊牌,想娶周桂。许河怒起杀心,周桂则做了帮凶。
“撞,撞,撞!不行,不刺激,撞得头破血流才刺激!”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在上海女子监狱上空回荡,人们好奇地向禁闭室观望着,这个女犯叫朱小翠,是个受虐狂,她非要撞得头上鲜血淋漓才觉得痛快。每逢病情发作时,她都像一头困兽疯狂地吼叫着,她要警官用绳子绑她,用小刀在她身体上划口子放血,让医生用针扎她的手指,用打火机烫她。她大约一个月发作一两次,月经期间发作得特别厉害。
当上海女子监狱的副监狱长尹非第一次看到朱小翠发病时,着实吓了一跳。这哪里是平时那个文静的朱小翠,分明是一头疯狂的狮子。她呆在禁闭室里拼命地用头撞墙,撞得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活像一只大熊猫。尹非的心一阵痉挛,朱小翠是因为盗窃罪关进监狱的,作为一个主管改造的副监狱长,尹非痛恨她的罪行,却又非常同情她的病情。强烈的责任感促使尹非天天呆在朱小翠的身边,一次又一次地和她促膝谈心,终于了解了一个苦难的灵魂走过的人生之旅。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朱小翠出生在福建的一座小城,她长得非常清秀漂亮,可家庭生活却十分不幸。她来到人世不久妈妈就疯了,天灾又使妈妈成了植物人,爸爸对她很冷淡,她隐隐约约地听别人说爸爸不是她的亲爸爸,因此总觉得家里缺少温暖。一天晚上,她到同学家玩,回来晚了,爸爸不由分说揍了她一顿,还要把她撵出去。她赌气跑到了街上,外面狂风怒吼,大雨倾盆,她像一只孤雁在长空中哀号。突然,一个老头走了过来,把一把雨伞举在她的头顶,关切地问:“你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大的雨,别淋坏了!”听到这话,一股暖流涌上她的心头。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老头一手举着伞,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先到我家避避雨吧!”
她跟着老头走进了一个小巷,来到一座老式的房屋里,老头递给她一件衣服:“姑娘,淋了半天雨,衣服都湿了,快洗个澡,换换衣服。”她走进厕所,用毛巾擦干了身子,换上了干衣服。当她回到卧室时,小声地问道:“大伯,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伞回家吗?”老头一把拦住了她:“姑娘,你看外面这么大的雨,回什么家,就在我家住下吧。我家两间房,你住里面,我住外面,明天雨停了我送你回家!”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头:“大伯,您贵姓?”老头说:“我姓尤,你就叫我尤大伯吧!”老头给她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姑娘,快喝点酒,暖暖身子!”
她接过酒杯,感激地看着老头。她从来没有喝过酒,在老头热情的鼓励下,居然糊里糊涂地喝了一杯酒。她顿时觉得头昏脑涨,老头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老头把她搂在怀里,却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狂风越发强劲,暴雨越发肆虐,那天晚上,她失去了女儿身。第二天醒来,她刚想去上学,才想起书包落在家里了。她想回家去取书包,又害怕在外面过夜遭到爸爸毒打,正犹豫着,老头说:“上什么学呀,就在我家住下吧,我这里管你吃管你喝,我的儿女都在国外,往后我带你到外国转转!”
也许是觉得家里太没有温暖了,也许是觉得自己反正已被老头霸占了,老实的姑娘竟然没有提出异议。从此,她就在老头家住了下来,老头对邻居说她是自己的干女儿,她也管老头叫尤干爹。这一老一少就这样非法同居了整整5年。开始,老头对她不错,后来就拼命地打她。这个尤老头是个性虐待狂,兽性埋没了人性,他在虐待女人中有一种生理和心理的快感。他用绳子把朱小翠绑起来吊在屋里,用电烙铁烫她,把朱小翠的裤子脱掉,让狗来舔她的阴部,然后再把她扔到床上蹂躏。后来,她离开了尤老头,在街上到处流浪。没有经济来源就靠偷窃为生,还进了劳教所被劳教了两年。
从劳教所出来后,她来到上海尝试着做点买卖赚点钱,就在这时她认识了一个大学生,她的美貌使大学生垂涎三尺,她对他的慷慨解囊又使那个英俊的大学生发誓非她不娶。大学生的学问和谈吐征服了她,她很快坠入情网不能自拔。她把身体和金钱都给了那个大学生,与他同居了好几年。而那个男人却在玩弄了她的肉体和占有了她的金钱之后把她抛弃了。这个大学生很快就和别人结婚了,听到这个消息,朱小翠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她歇斯底里地发作,像动物园中的动物在笼子里来回走动、咆哮。爱幻灭了,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真诚,她要报复这个世界。她开始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结识了很多社会痞子,吸毒、盗窃,无所不为,终于走进了监狱。
得知朱小翠苦难的身世后,尹非更加关心体贴她,她也把尹非当成了可以信赖的人。一天,她发现朱小翠情绪不对,就紧紧地跟着她来到监舍。她假装和朱小翠唠家常,眼睛却仔细地睃巡着朱小翠的床,发现褥子底下有些鼓鼓囊囊。她趁朱小翠不备掀开褥子,发现下面有一卷草纸,里面露出一团亮闪闪的东西。打开草纸一看,里面藏着一把剪刀。原来是朱小翠在缝纫组干活时趁人不备拿回来的,预备自杀用。她没收了剪刀,一再叮嘱值班民警要严密监视朱小翠的动静,防止她自杀。
1999年12月30日,朱小翠又犯病了,她大哭大闹并大声喊道:“犯人都走开,干部也都走开,就留尹监一个人!”尹非对围上来的人说:“你们都走开吧,我来对付她。”尹非说:“朱小翠,别闹了,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跟我讲!”朱小翠说:“我现在什么都不讲,只求你把我送到禁闭室!”尹非说:“可以,我答应你!”这时候的尹非已经懂得了朱小翠的心理,这种受虐狂是人来疯,围观的人越多她闹得越来劲。她把进禁闭室看作是一种幸福,把她送进禁闭室可以使她暂时不闹。果然,进了禁闭室,周围没有了围观的人,朱小翠安静多了。尹非和队长朱玲玲走进禁闭室,朱玲玲送给朱小翠一个熊猫,尹非送给她一个日记本。她诧异地望着尹非:“尹监,送给我这些东西干什么?”尹非说:“明天是你的生日,这个小熊猫和日记本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小熊猫是玩具,你可以玩。日记本是袁园中队长买的,可以用来做学习笔记。”朱小翠接过小熊猫和日记本,泪水湿了眼眶。
朱小翠的病是间歇性发作,没病时跟好人一样,可犯起病来就六亲不认。尹非时刻惦记着朱小翠的病情,她利用业余时间来到上海国际妇幼保健医院请教妇科医生,该怎样对待犯病中的朱小翠,犯起病来该给她吃什么药,还把华东师范大学的心理学教授请到上海女子监狱给朱小翠做心理咨询。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和药物调整,朱小翠的病情好转了。她表现很稳定,干活也肯出力,还获得了年度记功。后来,朱小翠提前释放了,尹非给她买了火车票,亲自把她送到火车上。火车呼啸着向南驶去,朱小翠从窗口探出头来,大声哭喊着:“尹监,我忘不掉你!”回到福建,朱小翠经常给尹非写信汇报思想,逢年过节还给尹非寄来贺年卡。
我问尹非:“那个日记本还在吗,我特想看看朱小翠的心理轨迹。”尹非递给我一个日记本:“在,她走的时候留下来的,说是上面写满了给我的话,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我笑着说:“那我就先替你看看吧!”我翻阅着日记本,只见袁园中队长在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记录下每日的好心情或好心情中的一部分,让我来分享。因为,将快乐告诉别人,你就会获得两份快乐!
我的心头热乎乎的,我被袁园的真诚深深地感动着。这样富有人情味儿的话出自一个警官的手真是太难得了,难怪朱小翠这个刺头儿服她呢!慢慢地看下去,两行热泪从我的眼眶涌出,我被朱小翠不幸的人生经历深深地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