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石屹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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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石屹从自己的现实经验说起,如何获得人际关系、如何保持工作激情、如何通过磋商达成合作、如何办好企业,处处充满真知灼见。他也反思自己的成功以及成功之后的迷茫,寻找一条从物质到精神的解放之路。
[上期回放]
传说俄底修斯的船航行过塞壬海峡的时候,海员们都必须塞住自己的耳朵,否则会因为塞壬的歌声诱惑投海而亡。有一天潘石屹突然觉得“潘总”这个名称,可以算作塞壬的歌唱。他给自己写了几段话:少喝酒,多喝水;少吃肉,多吃水果和蔬菜;少说话,多写字……这样是找回自己的最好办法。
余秋雨在《遥远的绝响》这篇文章中写了一个情节,这个情节我读后许多年都不能忘记,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在头脑中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遥远的绝响》是写“竹林七贤”的,这里的“绝响”应该是指嵇康弹奏的《广陵散》,但我想在这里说的是阮籍去拜见孙登大师的过程。
阮籍上山后,向孙登大师询问了一系列重大的历史和哲学问题,但孙登大师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连眼珠都不动一下。面对大师这样的表情,阮籍突然觉得他所认为的那些重大问题是多么的没有意义。于是他就用吹口哨的方式吹了一段乐曲。当时,这种吹口哨的方式叫“啸”,它没有内容,没有固定的旋律,就是随心所欲地吹奏一番,吹完之后他发现孙登大师正注视着他,笑眯眯地说:“再来一遍。”于是,阮籍对着苏门山又吹了一遍,回头再看,孙登大师又回到了原来安静的状态。最后,阮籍有些高兴、也有些茫然地下山了。走到半山腰,突然奇迹发生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奇妙音乐充满了山谷,如天月开奏—— 这正是孙登大师的“啸”声。它如此辉煌和圣洁,回答了阮籍全部历史和哲学的重大问题,比任何语言都更能感染人,更能穿透人的内心。阮籍仰头聆听,直到音乐结束。可见音乐是古人的一种表达和交流方式。
最近看到一种说法称,宇宙的形成和音乐有关。宇宙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有知道来处,才有可能知道去处,这是千年的诘问。宇宙是大爆炸形成的,这已似乎成为科学界的公论——600多亿年前的大爆炸形成了今天的宇宙。那大爆炸之前是什么呢?据说是一“奇点”,也叫“悬点”。这个奇点又是什么呢?有人说是一高能量体。前几天看了一份资料,有位科学家推测说,奇点是一段波,一段音乐,这就是说,是音乐创造了宇宙。当然,这个浪漫的说法是否能解释得了宇宙的千古疑题,还有待科学家们去探讨。
我还看到一则消息,据说科学已证明,我们生活的世界至少有九维空间。两维空间中的生物是无法理解三维空间的,三维空间中的我们也很难理解超过三维空间的任何事物,九维空间的“啸”声、音乐、话语到了三维空间一切都成为可能。
这也包括宇宙的创造吗?
这些年寺庙道观的香火之旺,与十多年前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去有寺庙的地方旅行,感受信仰的力量与大自然的宁静,也是一种精神享受。2005年我去了趟五台山,看到很多人的表现,对精神追求有些许感悟。
我看到,有一种人崇拜跪拜的功效。他们一进到五台山县境内就开始跪拜,一路跪拜到山上。这种探求的精神、虔诚的精神可能在当今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都看不到。但是,我发现这些人什么都跪拜,甚至跪拜毛主席当年住过的床、江青住过的床乃至林彪住过的床。见到什么就跪拜什么,这就是迷信了。迷信,违背信仰给人的初衷,反而成为痛苦的根源。你迷信烧香拜财神后就会发财,结果发不了,你会失望,感觉受到欺骗。但是你跪拜过的财神爷,一个泥菩萨,什么时候给过你承诺呢?它一句话没说过,你觉得受了欺骗是因为你对它有着错误的定位。这就是迷信造成的后果。但迷信产生的原因,归根到底还是他们没有“放松”。本来到山里旅行,就应该暂时丢开工作,获得闲适或者精神苏醒的快乐,但他们没有丢开。在城里忙着发财,到山里则忙着找偶像保佑自己发财,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有精神享受。
在没有真正信仰的社会中是很容易产生迷信的,就像地里不种庄稼,杂草一定会长起来一样,信仰也是需要引导的,没有正确的方向,就会误入歧途。祈祷具有某种物质形式,但比这种形式更重要的是祈祷的精神。我们唯有通过祈祷的精神,才能与造物主的伟大精神相接触。
在五台山,除了迷信于跪拜的人,还有一种人看起来很不“严肃”。他们不跪拜,或者只是玩乐一样地跪拜。他们本身已经破除了迷信,认为社会制度日趋完善,给人越来越多发财致富的机会,自己的生存质量可以控制在自己手里,只要你努力,就能发财。这些人去寺庙,最多就是捐个钱,获得快乐。为什么去寺庙捐钱人们会快乐呢?因为在我们的传统思想中,朝寺庙捐钱具有供养菩萨的含义。他们大概觉得通过这种有意义的花钱方法也可以获得快乐。
最值得注意的是,现在有很多人带着都市生活里的困惑去求教高僧。许多白领、知识阶层,经济收入和文化水平都很高,却经常去找寺庙的高僧,几乎把高僧们当成了心理医生。
《圣经》中这样写道:亚当和夏娃生活在伊甸园里,过着无忧无虑、快乐的生活。上帝对他们说:“园中每棵树上的果子你们都可以吃,但除了善恶之树上的果子。”后来,蛇诱惑夏娃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子,夏娃又给亚当吃了。上帝责备了亚当和夏娃,蛇也受到了诅咒,让它永远抬不起身子。就这样,因为能区分善恶了,仇恨之根就深植于亚当和夏娃心中,祸及他们的后代子孙。这就是基督教所说的原罪。
在禅宗中,三祖僧璨在他唯一的一本著作《信心铭》中说道:“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毫厘有差,天地悬隔。欲得现前,莫存顺逆。违顺相争,是为心病。”对那些没有成见和偏好的人来讲,伟大的道并不困难。
当爱和恨两者都消失,每一样东西就会变得很清楚、很赤裸。但是如果你对它作出哪怕是非常微小的判断,那么天和地就被分割得无限远。如果你想要看到真理,那么就不要先入为主地持有赞成或反对的意见,内在喜欢和不喜欢的冲突是心病。
萧伯纳的剧本《巴巴拉少校》中有这样一段情节:工业巨头安德谢夫老爷子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儿子斯泰芬,问他对做什么有兴趣。这个年轻人在科学、文艺、法律等一切方面一无所长,但他说自己有一项长处:会明辨是非。老爷子把自己的儿子暴打了一通,说这件事难倒了一切科学家、政治家、哲学家,怎么可能你别的都不会,就会一个明辨是非?
我们小时候接受的教育总是要我们有爱憎分明的阶级立场,对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要像冬天般的寒冷……而从古到今的圣人、智者们总是教育我们“恶是不存在的”。阿博都·巴哈说,并不存在恶,无知是缺乏知识,谬误是缺乏引导,健忘是缺乏记忆,愚笨是缺乏良好的感悟。同样,瞎子是缺乏视力,聋子是缺乏听力,贫穷是缺乏财富,疾病是缺乏健康,仇恨是缺乏爱,分裂是缺乏团结。如果我们把所有的事物都从正面去理解,就没有了黑暗。存在黑暗是因为缺少光明,在一个漆黑的屋子,当我们打开电灯的一瞬间,黑暗就不存在了。所以,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带给这个世界多一份光明和正面向上的力量。
从《圣经》、禅宗的《信心铭》、萧伯纳的剧本到阿博都·巴哈,讲的都是同一个道理。在这里我们不需要更多的语言,需要的只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