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伊人

　　■倾诉者：崔茜，女，30岁，销售总监

　　歌中唱道：“仰慕比暗恋更苦”，我敬慕他的才学与为人，巨大的差距又注定我与他各自的轨迹只有短暂的交汇。

　　人不可貌相

　　我曾是本地一家高档商场某名牌男装专柜的营业员。

　　有一天，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身材敦实，他穿着圆领T恤，领口都有点变形了。我的同事朝我撇了下嘴，她觉得这是个来过眼瘾的普通人，一定会震慑于我们专柜那惊人的高价格并且转而离开的。我想，我们自己也买不起这些衣服，何必这么势利呢？我仍然带着尊敬的微笑去接待他。

　　但这个男子不久就选好了衬衫，又挑了件西服要试，尺码合适，脱下来后将西服横在柜台上，说：“就这件吧，还有刚才那件衬衫，都包起来，再帮我选条领带。”付完钱后，他又请我帮忙把领带打好。他掏钱包时还带出名片，散放的，都皱了。我问：“您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活动吗？我们这里还有今年新款的名片夹。”他连连点头称是，又看到了我们的皮具，顺便又买了一条皮带。我这笔生意做得同事眼睛都绿了。我帮他把名片放进名片夹里，原来他是一个公司的老总，叫苏镜明，名字后面还有一个博士的头衔。

　　巧的是，一个月后，我看报纸招聘广告，竟然看到苏总公司招业务员，我不想站一辈子柜台。

　　迥然不同的生活

　　我到他公司应聘，第一轮面试是见不到苏总的，我坚持说是与苏总约好的，接待应聘的人只好将我领到总经理室。他又恢复了随意的打扮，见到我，只愣了一秒钟，就笑道：“是某某牌小姐啊。”他说的是我销售的品牌。我表示想转行，想试试做他的光学产品的销售代表。他爽快地答应了，说我既然有胆量来找一面之交的老总拉关系，就一定有足够的能量在销售领域作出成绩。他告诉我，上次去我们柜台添置行头是因为与外国客户会面，不得不撑撑场子。他以前在大学教书，后来下海开公司。

　　我在这个行当里面如鱼得水，很快业绩就排在了公司的第一位。不知不觉当中，我也对苏总有了特殊的好感。我以前谈的男友是商场企划部的美工，每天都在商场里围着打火机、军刀或是新款的运动鞋咽口水，根本没有谈吐，我把这都归结于他太年轻、没文化。而苏总虽然人到中年，长得也很粗糙，但由于学问深，自有一种气派。同事们背后都笑话他不修边幅，我却觉得那是一种别人学不来也欣赏不了的风度。他不是买不起，只是没这个心思罢了。

　　有次我出差晚归，回公司归还货品，看见他一人在办公室里喝酒，下酒菜竟然是本书，满脸的快乐，那张已经有了皱纹并且松弛的脸焕发出迷人的光彩。我情不自禁地走向他，虽然嘴里还在汇报工作，但我的眼神已经流露了对他的仰慕。

　　苏总对我的成果很满意，说很赏识我，我故意问他：“是赏识我这个人，还是我的能力啊。”他爽朗地大笑，我大胆靠上他，呼吸着他浓重的烟草气和酒气，觉得这就是男人。他的动作僵了僵，我像中了魔似的拥住他，说：“我知道你没结婚，我也是未婚，我们是合法也合乎道德的。”他说：“你说得固然不错，但这不合情理啊。”但由于我的主动，我们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逾越了上司和下属的界线。

　　此后，每次约会都是我主动约他。我对他，是尊敬与爱慕交织在一起。我更加努力工作，业绩逐日上升。不久，我就被提拔为业务总监。

　　苏总有空宁愿在家喝酒、读书，而不是来公司。我们一起与客户应酬，大家都开玩笑说，苏总像闲云野鹤，还说：“要是我们公司也有一个崔茜这样的能干姑娘就好了。”也许，背后有很多关于我和苏总关系的传闻，但苏总不理会。

　　像梦一样不真实

　　不久，公司就传出了老板的婚讯。我非常吃惊，我从未奢望嫁给他，因为我们年龄、学识、地位的差距太大了，但是这样突然发生的婚姻，作为和他有着特殊关系的女人，他应该给我个解释。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没等我问，他就主动说了。他有一个“女朋友”，他们的父母是世交，他们从小也在一起。两人都是豁达的人，相好，但都不想受婚姻的束缚。上周，她突然胃很不舒服，他就带她上医院。医生做了一些检查后说胃没有问题，他们俩还在发愁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说：“你例假情况如何？会不会是怀孕了？”他们两人听到这个说法都哈哈大笑，因为她的例假多年不正常，她都43岁了，在等待更年期，哪会有这种事情？

　　在医生的坚持下，他们带着玩笑的心情去做了妊娠试验，结果却是“阳性”。他的父母、哥哥、女方的亲属都在德国，这个消息在双方家庭里掀起轩然大波，本来双方家长对这一对超级大男大女多年相处却不结婚意见颇大。这下有了小孩，便天天国际长途打来打去地逼他们结婚。女方自在快活了这么多年，本来是抱定不生育的，但真的怀孕了，忽然也就舍不得了，同意结婚。

　　苏总像是在讲笑话一样讲了他的故事，“在这种情况下，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与女方也有着多年的情谊，怎么忍心拂逆她结婚的愿望？

　　我默不作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他柔声道：“你可别哭啊。这种事情，我也是始料不及。”我一点都不想哭，我跟他工作快4年了，多少也学了些他的豁达。但是一个女孩，在金钱、名声方面可以看淡，唯独对于感情，要做到无欲无求，是多么的难！他轻轻握着我的手，说：“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我就每天琢磨，苏总会给我怎样的交待？难道等孩子生下来就离婚再娶我？这根本不像是他的做法。他雇了个保姆来照顾他孩子的母亲，越来越少出现在公司。她的每一次检查他都全程陪同。其他陪产妇的家属都会跟他攀谈，以为他是一个未来的爷爷。他转述这些话给我听时还说：“我看上去可以当爷爷了吗？哦，也对，我都45岁了，要是动作快点，也还真可以抱孙子了。”

　　大约在他太太怀孕5个月时，他忽然拿来一份工商注册变更表格叫我签字，他转让了一部分公司的股份给我。我大吃一惊，说：“你给我的薪水已经很高，我不需要股份。”他说：“我和她，已经办好了去德国的签证，她想到德国去生产，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都可以照顾她。我也想放自己几年假，到德国去住住。可能会多看几本书，写几本书。公司，你就替我管着吧。”

　　我泪如雨下，我知道，这就是他给我的“交待”，足够慷慨，但是，也足够伤感。他潇洒地离去，留下我一人继续往日的生活。他挂在办公室墙上的一首诗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他给我讲解过。现在，我知道，对于他，我便是雪地上微不足道的痕迹吧。

　　（文中姓名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