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古人编三十六计，说完这样一套废话之后，头一计放的是“瞒天过海”，我却想，如果现在编一套爱情三十六计出来，开篇头一计一定要改成“苦肉计”才好。哪位有不同意见的，尽可以去翻翻琼瑶小说，或者随便听上些爱情歌曲，稍微留意一下其中伤、痛、苦、悲、泪等类似关键字的出现频率，如果还反对，恐怕就是理解能力的问题了。

　　据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所以，苦肉计的巨大效果也就在情理之中。话剧《恋爱的犀牛》里，红红说自己闯荡江湖全靠“一骚二媚三纯洁”，其中的“纯洁”也无非就是招人爱惹人疼博取同情的苦肉计，而且，是在骚和媚之后才舍得使出的必杀绝技。大家都愿意成为恋爱关系中实际的强者，却又大都想被人看作二人中的弱势方才好。既美好又不幸，越投入越受伤，似乎永远受的都是不公正待遇，这才能永远占据爱情战役中的有利地形。

　　苦肉计的用处也正在此：恋爱前施用，可大表耿耿忠心，并将忠心化作对方眼中粉身碎骨浑不怕的热爱；恋爱中施用，可宣示忍辱负重舍身为爱，让对方心生感激誓要涌泉相报；恋爱后施用，则可赢得有利舆论，以受害者形象深刻揭露对方的罪恶，彰显自己的纯洁善良，或许还能赢得潜在恋爱对象的怜爱。

　　人人都有一个小心眼儿，谁的都带入了二十一世纪。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苦肉计就成了全地球皆知的秘密。据我观察，不论是谁，一讲起感情生活就都像安史之乱后的马嵬坡，“题壁有诗皆抱恨，入祠无客不伤情”。这个说“为你我受冷风吹”，那个说“太委屈，还爱着你你却把别人拥在怀里”，这个说“多么痛的领悟”，那个说“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

　　其实，人在江湖漂，谁能不挨刀？同样，人在情场骚，谁能不中招？本来就是愿打愿挨的事儿，结果搞得黄盖却非要拽着周瑜的袖子诉苦——“瞧你给我打的，疼着呢……”唉，何苦呢？都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您还非得一往情深，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何必像您这样醒着数伤痕？

　　更何况，感情嘛，从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都是“一刀砍死你，砍完砍自己”。伤心总是难免的，伤人也总是难免的，人人都踩过狗屎，人人也都当过狗屎，实在是没必要各自露出满身伤疤互相要挟，或者天涯两端各自声嘶力竭高喊“谁敢比我惨”了。

　　所以，最后提醒：杀伤力强的招数不一定就是好招数，苦肉计便是如此。幸好早有明眼人看破，因此，孟庭苇姐姐气若游丝地低吟“谁的眼泪在飞”，远处传来的回响才是刘晓庆阿姨信口而出的浅唱——“世上的饮料有千百种，也许它最廉价……”

　　东东枪：专栏作家。专栏文字散见《新快报》《南都周刊》等报刊。

　　断魂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