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放牛:现居南京。先后在数十家媒体开设专栏,独创菜刀门文学流派,倡导放牛体写作方法,文字俏皮犀利。
若干年前,我在一个小城混过,虽然混的是些报社、宣传部、党委办之类的单位,可惜一直没有正式编制,就好比过去的偏房,经常被正室歧视,所以年终奖基本与我无关,顶多能混几斤油和几盒糕点,最多的一次混了十斤鱼,总算沾到了点荤腥。混在南京的十五年里,一直游离在这个城市的边缘,我压根就没去任何单位打过零工,更没拿过任何年终奖。所以年终奖于我,如同我少年时代的一场暗恋,虽然陪伴我度过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却总是那么的耿耿于怀与怅然若失。
一九九四年年底,还是我在南京街头摆地摊的岁月,有一天被房东赶出门,跑到一老乡的工地上,跟民工们挤在工棚里睡觉。民工们在床上畅谈人生理想,有人胸无大志地说是撒尿时能痛痛快快打个寒噤。这种理想一说出口,顿时博得满屋哄堂的笑声。忽然有个老兄说起,要是像白领那样有年终奖就好了,能够瞒着老婆给老父亲几十块钱赌本,让他在过年时安安心心打几天牌。一时间工棚里鸦雀无声,沉闷了一会,有人嘀咕说,年底能把工资发全了就不错了,还想什么年终奖。
就在那一年春节前夕,我认识的几个工头在那个工地上推牌九,我在边上看,赢了的就发一两百块给我当喜钱,起先我装腔作势不肯要,大家调侃说就当给你发年终奖,最终我居然拿了两千多块。第二天早晨,我万分留恋地从工棚里溜上大街,两眼模糊而又漠然地打量着生活,感觉周围的一切竟是如此陌生,生活变得那么不真切,连太阳的颜色也和以前大不一样。那一年,我回老家时,特地用这笔“年终奖”给母亲买了一件羽绒服,当然,也没忘记给父亲一点赌本。
这种年终奖的意外产物虽然离奇一点,但是我觉得生活本身总是充满了传奇。以至于以后一到年底,我听说熟悉的老板们赌钱,就特别想凑过去看,没想到人家基本都是神色诡秘地绝尘而去。虽然这个感觉特伤自尊,但是天人交战一番,还是被欲望占了上风,直到弄得我连看见偏旁带“金”字的就特激动,总是畅想能跟我有点苟且的关联,可惜这些字总是不长眼睛,连瞟我一眼的余光都没有。只有一次,我到了现场,人家已经鸣“金”收兵,总算有了个“金”字,却只能望金兴叹。
没有年终奖的年终,简直就像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一样,孤单落寞而又充满期望,于是便满大街偷窥,或者在街上急得到处乱转。最终转来的结果,是听说美国高盛集团CEO布兰克费恩,2007年度获得了6790万美元的年终奖,急得我差点咯出一口血来。当然这些都太遥远,根据纳斯达克旗下子公司翰德国际顾问有限公司对上海789家规模不同的跨国公司调查后发现,41%的受访公司计划支付员工超过年薪10%的年终奖,这就让我欲哭无泪了。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机会给自己献礼。去年我跟朋友合开了公司,一年下来业务还算不错,正在畅想着可以真正地拿一次年终奖了,没想到一场官司又让我凭空欠了50多万,我和朋友一合计,怕官司连累自己的公司,只好在年终奖上按兵不动。这比没有情人的情人节还要不幸,简直就好比那些古代书生,在窑姐儿身上动情,挥金如土连盘缠都没了,一脸锅灰坐在怡红院门口的石狮子下写情诗。十年一觉年终奖,赢得青楼薄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