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张抗抗的新书《在时间的深处》,是一本讲述人与建筑关系的散文集。
张抗抗说的道理是通过故事传达的。她写了自己一组不同性格的朋友:有朋友聚会时总是隔几分钟就看表,因为他所居住的公寓楼半夜12点就关闭电梯,一旦错过电梯时间,自己将担心如何到达高不可攀的家中;也有人从不参加晚上的聚会,因为晚了小区里就没有车位;有一女朋友表现更为异常,去公共卫生间时从来不关门。女朋友的解释是,这是从幼年落下的毛病,小时候的公共厕所是蹲坑,从来没有门可关……张抗抗把建筑带给人的窘境真切地表达了出来。建筑对人性有着难以想像的塑造强力,或许不知不觉中,你已经被你所居住的屋子改变了性格。一个生活在四合院里的人和一个总是担忧公寓楼里电梯时间的人,其性格是绝然不会相同的。人是建造建筑的主体,建筑物却时常被用来钳制人类自身。这难道不是一个悖论?
在建筑与城市的关系描述中,张抗抗还有一个妙喻:“城市像一部小说的未定稿,永远都在不断地修改之中。”修改是希望更好,结果楼是越盖越高了,效果却常常难尽如人意。她赞同2008奥运会场馆的“鸟巢”构思,却又以小说家笔法说到了同样在外形上行云流水的国家大剧院,这个本来有着优美畅达曲线的蛋黄状建筑,却因为北京特殊的风沙地理气候而缺乏配套的清洗管理系统,“也许很快就会变成一只脏兮兮的土豆。”从本质上说,我们根本无从评价土豆与蛋黄究竟哪个更好哪个更重要,但是我们一般不会选择一只变成了土豆的蛋黄,或者变成了蛋黄的土豆,因为这意味着变质。那么,未来将置身在风沙侵袭下的鸟巢吗?还会带给我们森林般的想像吗?张抗抗的调侃是幽默的,也是沉重的。
建筑风格是构成民族风格的重要元素之一,走在北京的大街上,你不会认为自己正行走在莫斯科,这就是民族风格。但“是否真有一种绝对保持着千年不变的‘民族风格’的城市呢?”民族风格形成于时间的深处,皴染着历史的风尘,而我们又将如何走向时间的前方深处?要蛋黄,还是要一只变质成了土豆的蛋黄?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