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的性格，过去保守，现在封建。

　　上大学时，我认为女生一剪掉马尾巴辫子，她就不纯洁了。大学一年级第二学期开始，不少女同学剪掉了秀发，改变了容貌，这让我着实忧伤了一阵。第二年，我暗恋的一个女生竟然剃掉了眉毛！她把好好的眉毛剃掉，然后用眉笔画上两道细细的线条，锋利得可以轻而易举地切断一切非分之想。我对此无法接受，于是把暗恋的目标换成了另外一个女生。

　　总结过去，我发现自己之所以一直落后于时代，确实有着深刻的思想原因。

　　我固执地认为，女孩子的堕落从剃掉眉毛开始。

　　经过漫长的进化，人类身上的毛基本上都进化光了，只在一些紧要的地方负隅顽抗。头发不用说了，它的作用是保护脑子，防晒蔽雨，防寒保暖。有了这层毛发的铺垫，我们的脑袋也可以抵挡一些微小的撞击。本来要变成白痴的，因为毛发缓冲最多是弱智而已。脑子里的思想固然会被撞得粉碎又再度凝固，只会人云亦云了，但是个人的日常生活还能勉强自理。眼睛是脑袋上仅次于脑浆的重要器官，眉毛长在眼睛上方，像屋檐一样，既能挡灰，又能阻雨，最主要的，还美观。我们不难想像，一个没有眉毛的人是多么恐怖。细眉和浓眉，各有自己的美处，完全适合不同人的需要。天然的眉毛和假眉毛相比，却有后者越来越占上风的趋势。这个时代充斥了太多虚假的东西，在人们最显眼的地方也要造假，未免过分明目张胆了吧。

　　追逐时髦的女性根本对我的忧伤不屑一顾，她们公然就剃掉了眉毛。

　　我在上班的地铁上，满眼看见的都是虚假的眉毛。

　　有一天，我忽然在报纸上看到女演员高圆圆大幅封面的照片，本能地去研究她的眉毛。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没有剃眉。我又看到女演员汤唯的脸，也是真眉。她们的眉毛都是天然的，没有剃掉，这让我感觉很温馨。这种自然，固然是精心修饰过的，离经叛道的个别眉毛，肯定被拔掉了。这眉毛的天然本色，让我这落后分子得到了些许慰藉。

　　我对比过女演员王姬分别登载在《大众电影》一九八七年和一九九二年封面上的两张照片。前者天眉，后者画眉，我越看越觉得是自然的舒服，画眉之下，固然富态，却俗不可耐。我这个保守人士认为，不管画眉深浅，入时与否，都不如天然的眉毛漂亮和舒服。

　　我对造假的东西，始终怀着怀疑和排斥的态度，也不仅仅是眉毛而已。

　　叶开：编辑、小说家。出版有长篇小说《口干舌燥》《我的八叔传》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