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岸上住

　　小的时候，我家附近有一条河叫大清河，当然，现在那河也还在那里，只是我不住在那了，所以才说是小时候。

　　我与这条河渊源颇深，因为，在我小时候，当我试图和我妈讨论一些“我从哪里来”之类的问题时，我妈就会跟我说：你是我在咱家北边的河边捡着的。而且，有时候她会坚持这种说法，有时候也说，不是这样。我只记得，在我四五岁时还曾因为相信我是我妈妈从河边捡回来的弃婴而伤心落泪不已。后来，我和邻居家的孩子交流过这个问题，结果使我颇为惊诧，因为我家前院的孩子的父母告诉他，他是在村北的芦苇丛里被拾回来的，而再前院的孩子则听他妈妈说，他是在树林里被发现的……即使在当时，我也已经对这样的回答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小孩儿又不是蘑菇，怎么可能随便一捡就一大堆呢？

　　我爸爸小时候也在那河边长大，家里的口粮匮乏的时候，他没少去河边捕鱼捉蟹，直到现在我奶奶还常会跟我提起，谁也不如我爸爸当年会掏螃蟹。捉螃蟹为什么要用“掏”字，又该是怎么个掏法，到现在我也并不知道，而且也从来不爱吃螃蟹。这后一点常使我的父亲大人很是疑惑，因为他至今觉得，螃蟹乃是这世上最值得宝贵的美味。我觉得，我爸在这件事情上的审美口味，也该是拜这河所赐。

　　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曾偶尔提起他们的童年与那条河的种种关系：我妈妈对那条河的记忆是她小时候曾在那河里游泳，横渡到河对岸之后回头再看，却被宽阔的水面吓住，只好顺着河堤去绕远处的桥。而在我爷爷的回忆里，与那河相关的是横行的土匪、芦苇荡中的水贼、冬季撑着冰排子去天津唱戏的戏班老板和班内的坤角儿、自己撑船沿河岸收买芦苇席的席贩、乘火轮船去送情报的地下党、从空而降又被八路军救活的美国大兵以及该美国大兵后来知恩图报专程空投到这里的大量药品……

　　我基本上未曾为这条河写下过任何东西，只在当年写过的一首名叫《1934年的家乡》的诗中提到：“堤坝尚未筑起/河流尚未改道/一条官道贯穿村落/每日两班火轮船自西向东”。再有，就是依稀记得读小学时参加某作文竞赛，自己编的题目便是我的母亲河云云———当然，内容全是胡扯。如今想来，当时还不如就写我妈把我骗哭的事儿，只要语句顺畅，最少能得个三等奖，抱一台黑色硬塑壳闪着红绿小灯泡的立体声收录机回家。

　　东东枪：专栏作家。专栏文字散见《新快报》《南都周刊》等报刊。

　　断魂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