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猜

　　人老到一定程度，秉性就像小孩，而且越老越像，会任性，会撒娇，会耍小脾气，会因为自己的建议不受家人重视，委屈得默默流泪。俗话说老小老小，果真是如此一场轮回。

　　我们有个连续聚的小团伙，三天两头扎堆儿。早几年聚着聊文艺，聊社会；近两年随着陆续迈入四十岁的门槛，闲聊的话题中，多了一项各自家里的老人，老人的病，老人的怪癖，等等。边聊边打量自己不远的未来，不禁微微胆儿颤。

　　我们这年纪的人，父母双全的很少了。独居的老人对子女的依赖更重些，所以经常是我们正聚到兴头上，某人的妈突然来个电话，内容居然是夜太黑独自在家害怕之类。某人明知这是撒娇，也当即无怨无悔朝家飞奔。没啥可说的，老人变成小孩了，你就只好当大人，像照顾子女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父母。

　　问题是，有的人本身就童心未泯，如此两小相凑，有时候家庭关系活像小朋友玩过家家，别有一番情趣。

　　比如老张家。老张一把年纪尚未娶妻，一直和父母同居一处。有段时间，老张每天临睡前都要反复检查自己房门是否锁死。这么做的起因是，有天上午老张睡得正酣，却隐约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猛一睁眼吓半死，只见他妈端坐床头，正直勾勾深情地凝视他呢。见他醒来雀跃地说：儿子你可醒了，妈太闷了，陪妈下楼打网球吧。

　　十个指头都不一般齐呢，再亲密的关系也免不了磕磕碰碰。大多数人家闹别扭，既然老人已经成了孩子，最终都是子女忍气吞声。老张家不一样，因为老张也是孩子，所以他们家别扭一闹起来就小不了。有一次因为俩“孩子”吵得太凶，比着砸电脑、砸碗筷，邻居不明就里，情急之下报了110。警察一敲门，这两人先是傻了眼，醒过闷儿来当即合伙怒训警察，警察居然被训得直乐。

　　更逗的是老李家。老李他爸是部队高干，家里房子多，所以老李和媳妇单住。逢周末，两人必回父母家，全家大聚。那个星期天，老李贤伉俪照例回去全家聚餐。老爷子做了红烧肉，美味无比，吃得老李媳妇连赞不已。夜深时分，老李把吃剩下的半碗红烧肉打包带回了自己家，准备第二天继续享用。

　　不想，当天夜里，老爷子小孩脾气犯了，越琢磨越来火。天一亮，老李接到他爸的电话：儿子，你们来看我，在我这儿吃饭，我很欢迎，可是，这以后能不能就光吃，别再打包了，不合适嘛。老李挂了电话，也越琢磨越来火，小孩脾气也噌地涌了上来。老李怒气冲冲抄起电话，打给了一家快递公司。

　　两小时后，老李父母家收到快递公司送来的一个盒子，里边是那半碗还没来得及吃的红烧肉。

　　杨葵：资深出版人。著有《找不着北》等影视剧、《在黑夜抽筋成长》等随笔集。

　　葵话宝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