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一个多雨的小镇,师傅任守一留下的古玉围棋是少年陶羊子唯一可以信赖依托的物件。于是,他带着它,走进苏城、南城,走进学校、棋院,走进上层世界。陶羊子一生接触的三位女性,童年伴侣任秋,中学同学梅若云,救了他命的山村女子阿姗。可是战争爆发,陶羊子新婚怀孕的妻子阿姗死于一次空袭尸骨无存……
母亲过世
小镇东头常家的大门上面挂着一条白布。这是小镇习俗,表明家里死了人。小镇人不多,一般都是各顾各生活,只有婚丧这两件大事,是镇上人都参与做的。这一次常家却没声张,毕竟死了的人,是常家嫁出去的女儿。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常家的女儿却在死之前赶回到小镇来。
江南入梅多雨,半月黄梅,过了小暑,出梅那日,雨像是要停了,突然响了一声雷,雨又继续下了下去。漫天的阴霾,镇上的人眉头都矗着两道直线。
常家老大常得保做的是木器生意,在街上有个铺面,店面歇了,常得保坐在常家楼的厅堂里,捧着紫砂壶喝茶。常得保是一天两包水。白天皮包水,喝茶;晚上水包皮,洗澡。
常家的柴房里搁着一口棺材,家里死了人,有着丧葬的氛围。出出进进的人,也都带着肃穆的神情。常家有个帮佣刘嫂,原是乡下的表亲。她从楼上领着陶羊子到厅堂来,常得保的两个儿子也跟在一旁,大儿子常木兴手里拿着一块黑布,抢着对常得保说:“阿爹,羊子又把这个丢掉了。”
常得保看一眼妹妹留下的独生子。孩子名叫陶鸣谦,这个名字很难记,别人都叫他小名陶羊子。陶羊子头上扎着一条白布,白布在脑后打了个结,两根长长的布条挂在身后。他一声不响地看着常得保,眼光直直的。常得保皱了一下眉头。这个五岁多的小外甥,身材显得小了些。
刘嫂当着常得保的面,把黑布套到陶羊子的袖子上。可一转身,陶羊子又把那块黑布扯下来,丢在了椅子后面的黑暗中。常得保注意到他的动作,咳嗽了一声。孩子转脸依然直直地看着他。
院子里有人说着:“来了来了。”常得保放下茶壶,身子端坐着,就见门口进来一个个子矮矮的老人。本来常得保以为会是妹夫家的人。妹妹去世第二天,小弟得成就去江北陶家报丧,常得保等着陶家来人商议后事。本乡里的亲戚朋友都没有报丧,不知家住八里外的舅舅任五如何来了。
“怎么也没个动静,白事为大呀。”任五在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来,便开口说。
常得保亲自捧上茶来,嘴里说:“毕竟是外嫁妹子,让得成去陶家听说法,要不要送她回去。得成说了就去就回,算着今天该回来了。”
任五说:“你说的倒对,只是要将她送到江北,需要多少日子?还是要做出殡的打算。”
常得保应了一声:“是。妹子也是,嫁后多少年都没回来过,这次倒像是赶着回来……送终呢。”
陶家的这门亲,本来就是任五做的媒。他出官差到江北,熟悉了陶家男人。陶云裁也是一个官,妻子死了两年。经人一谈一说,就结了亲。任五前两天听人说外甥女回来了,想着来看一下,没想她已去世。
任五说着看到旁边站着的陶羊子:“这是陶家的孩子吧?”
常得保就叫陶羊子过去给舅公公叩头。陶羊子过去跪倒,还没待他趴下去,任五便把他抱着了。任五就摸口袋,拿出两个银元放在陶羊子的手里,新新的,上面印着孙中山的像。常得保代陶羊子收了,让他再叩头谢过。正说着,得成从外面进来了。
得成这一次去江北,并没有看到陶家姐夫。陶家前妻生的儿子听到继母死讯,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是她执意要回娘家的……父亲也不知在哪儿了。听说在外面又找了女人……死人就不要送回来了。至于她的儿子呢,姓着陶,陶家不会不容他的。如果想把他送回来,就送回来。陶家不可能养不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