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几岁的时候读过一点卡耐基的书，其中一个章节的题目还记得，叫“没有人会踢一条死狗”。这个道理我一度觉得很高明，可后来就明白了———没人会踢你又怎么样？不用踢你你就已经是一条死狗了。

　　说这种死狗哲学的不止卡爷爷一个，前两天我在李银河老师的博客里看到两篇文章，一篇叫做《永远不批评别人》，还有一篇叫《从人生的竞技场上撤退》，读后知道李银河老师最近开始读克里希那穆提，所以才写了这些，我大概看了一下，似乎倡导的也就是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只是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这样自己才能活得幸福快乐等等。

　　李银河老师是研究社会学的著名学者，她因为这些道理而说出“相见恨晚”的话来，我觉得很诧异。我没读过克里希那穆提，但这些道理也很眼熟，《道德经》、《菜根谭》、甚至书摊上的《人生妙语金句》之类的书上似乎都见过。此外，从小就有人告诉我“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直到现在，我奶奶还常教导我“少管闲事儿”———身为一个中国人，这些道理我相见得一点也不晚，甚至是太早了。自然，也见过不听先贤大师教诲的：有的高喊“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有的至死咬定“一个都不宽恕”。我虽无此勇猛，也没实力与人家并肩战斗，但却也心存疑问：“被人踢”和“做一条死狗”，到底哪个更可怕一点？

　　显然，最理想的状态是做一条活狗，一条不被人踢的活狗，这与克里希那穆提大师所说的“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似乎基本等同，但是，“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也须先有“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的自由、空间、资本才好啊！一个乞丐宣布说：“我发现做乞丐很不好，明天开始我要做百万富翁。”你信么？

　　从个人角度上说，选择何等的生活态度当然是自己的自由———即使当我们身处的世界还乱七八糟，即使丑恶还大行其道，即使大家还都在痛苦挣扎，即使糊涂蛋们还在夸夸其谈，任何一个人也都有权利选择做一条死狗。只是，请考虑到结果：都不批评别人，则人人麻木不仁，天下善恶不分；都从人生的竞技场上退出，则人人固守自我，社会停滞不前。

　　“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是龙应台说的；“一个也不宽恕”是鲁迅说的，还有一个人说，以前他曾经沉默，但现在他也要挤入那个话语圈。说这话的人叫王小波。

　　要挤进去，不再沉默，是因为有些话需要有人说出来才对，有些事情需要有人做一做才好，是因为虽然被人踢不好受，做死狗却更舒服不了。所以，挤得再艰难，也要挤进去，而不是退出来。

　　东东枪：专栏作家，网站编辑。专栏文字散见《新快报》《南都周刊》等报刊。

　　断魂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