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文人的幻觉
前段时间,一个写作圈的女友打电话来约一个饭局。说是私人聚会,就几个女人聚一聚。我一听那地点,心里有点那个。那是成都堪称极品的餐馆。我不是说饭菜是极品,是价格。私人聚会,怎么会上那个地方去?那种地方,我是不会埋单的,也不会参与AA制(因为AA制下来也挺惊人的),如果是哪个女友埋单,我会为她心疼,写字的人能有多少钱?大家是同业,彼此都明白的;若谁烧包想挥霍一把新到账的版税,那我不愿意帮她发烧,免得事后她反悔也怪罪到我头上。说实话,那地方,也就去吃公款比较坦然。
我是一肚子的嘀咕,电话里吞吞吐吐。女友说,哎呀,你来吧,来了就知道了。
我去了。没错,是几个女人的私人聚会。埋单的女人不认识,经介绍是成都商界的一个大腕,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实际年龄。席间一聊,原来岁数真不小了,年轻时毕业于中文系,后下海做生意,经历一番辛苦之后飞黄腾达。这位女人还保留着文学情结,平时喜欢看看散文、小说什么的。这次聚会就是趁过节想把几个写作的女人约着认识一下,随便聊聊。
我原以为跟男富翁吃饭不自在,没想到跟女富翁吃饭更不自在。她人很好的,也很健谈,但我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客气地漫应。两个小时,我说了无数的“是啊”,“对啊”,“哪里哪里”。
过两天我嗔怪那位女友怎么给大家揽这档子事,多难受啊。我想那位女人也难受。那桌饭菜,换成另外一些人请,说不定一桩生意又谈成了。请一帮自视清高的女文人,彼此又接不了轨,事后又讨不了好,何苦呢?
女友笑我,你操这个心干吗?这对于她是九牛一毛;我们几个人好久没见了,趁此机会聚聚聊聊,不就行了。
女人太有钱真是麻烦,也许不像男人太有钱那么麻烦,但一番好意即便不会被人歪曲也至少不会得到看重。要换成我就会想不过,我有钱又怎么的?你能用上我的钱那是我待见你。
这些天在看一些闲书,里面提到上世纪早年美国西部著名的女富翁卢菡·梅布尔,她在新墨西哥州的陶斯地区资助过不少艺术家文学家,其中包括D·H·劳伦斯、乔琪亚·欧姬芙、安瑟·亚当斯等人。对劳伦斯,梅布尔出手最大,把陶斯北边的一座牧场赠与他,用以交换《儿子与情人》的手稿。后来这些搞文学艺术的人纷纷和她翻脸,都说她居心不良。我在劳伦斯给他岳母的信中还读到这样的话:“……我们还和梅布尔是‘朋友’。然而我们不许这条蛇缠住我们的胸部。你知道,这里的人民有的只是金钱。由于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想有钱,所以美国强大了,傲慢起来,变得异常强大。如果有谁这么说,‘美国,你的金钱……滚开……滚得远远的。’这样一来,美国也就完蛋了。”
绝大部分文人都有幻觉,这种幻觉让文人很难平心静气地与跟他们完全不同的人、尤其是有钱人相处。劳伦斯也就是一个例子吧。所以啊,对付这帮难伺候的人,最好的方式是不对付,把钱捐给慈善事业吧,千万别去买手稿什么的,不会落下什么好的;也别请他(她)吃饭,也不会落下什么好的。
洁尘:女,作家。专栏文章散见全国数十家报刊。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十余部。
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