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弹钢琴的事情，一直是我们的心病。前些日子，学习完毕，她一副受尽了折磨的样子。我和“领导”研究后，决定采取措施。我一度用数码相机把钢琴仔仔细细地拍摄下来，准备挂在网上出售。不料，女儿虽然不喜欢学习弹钢琴，对家里这架钢琴却很热爱，一听我们说要卖掉，就大吵大闹。当初买钢琴，说穿了就是赶时髦，凑热闹，现在，热闹劲过去了，这钢琴弄得我们很伤脑筋。

　　上个星期，因为学校选拔女儿上台演奏钢琴，她暂时性地爱上了音乐。这几天，她主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习，没了先前那种百般不愿的抵触心理，言语间，甚至还有点喜欢上的意思。

　　小孩子的心思，真是风云多变。我跟女儿忆苦思甜说，你弹钢琴的样子，多么美好啊！你演奏的音乐，爸爸喜欢极了！接着就是传统的教育：想当年，爸爸小时候见都没见过钢琴。我最喜欢听人家弹琴，当然，那不是弹钢琴，而是弹棉花。小时候有很多走村串巷的弹棉花的手艺人。这些手艺人每年春天都会出现在我们镇子上，他们租借一个空房，便开始了弹棉花的工作。放学时，我最喜欢溜到他们的房子里去看弹棉花了。在弹棉花的房间里，棉絮飘飞，他们的眉毛上、头发上、鼻孔里，都挂满了棉絮，雪白雪白的，形象极其特别，就像现在的白胡子圣诞老人一样慈祥可爱。

　　当他们弹棉花时，就会从墙角边移下那架神乎其神的弹弓，虚悬在棉花上空，有如空气之于水面，那是一种艺术家般的技巧。这些我崇拜无比的艺术家，取一个实木制造的类似纺锤一样的工具，轻轻地用手指拨动，发出美妙如天籁的声音，让那些本来没有生命的棉花翩翩起舞，成为跳舞的精灵。听到那种嘣嘣嘣的弹棉花的声音，我陶醉无比。在我看来，那架精巧的弹弓，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乐器。

　　从听弹棉花到听弹钢琴，这中间有着三十年的距离。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古人云：白驹过隙。

　　现在女儿到了我当年沉迷在弹棉花手艺人的房间里的年龄。

　　她在弹钢琴的时候，我就像一个老灰狼，坐在旁边，看得入迷，听得出神。然而这不是弹棉花，这里面需要更高的技巧，需要更刻苦更系统的训练。当然，我对音乐一窍不通，只是在旁边瞎听。

　　其实，我女儿也没有什么音乐天赋，只是因为害怕落后，我们才跟风买钢琴让她学习的。如果她不学习钢琴，就会有更多的时间玩，或者画画———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事情，虽然是涂鸦，但是只要喜欢，就是好事。

　　叶开：编辑、小说家。出版有长篇小说《口干舌燥》《我的八叔传》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