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骆驼
看三毛的《哭泣的骆驼》,正值学习多愁善感的年纪,焦黄沙漠的酷热与夜晚的孤寒给落寞的心灵以极大撞击。小说里,沙伊达死了,鲁阿也死了,哭泣与嘶喊被沙漠的风刮远了,屠宰房里骆驼哭泣的回声,像雷声轰鸣。这本书的苦涩沉重,让我多年来一直选择努力遗忘它。我宁愿欢喜《万水千山走遍》和《我的宝贝》,轻松谐趣是生命的小甜点,即便没有营养,至少咀嚼的时候是快乐的。
《哭泣的骆驼》出版于1977年。20年后,另一个穿着也很波西米亚的女子———齐豫把《哭泣的骆驼》唱了出来。据Discovery电视频道报道,有一种骆驼弄丢了泪腺,便再也没有了眼泪,唉,“连哭都被诅咒”,寂寞真的要无处可留了。有一阵子,就是三毛当红的那些年,所有的电台DJ们都会顺便说起她,而时光流逝,当年戴着耳机听电台的那批学生们,现在怕是都忙着买房结婚了。
城市里生长的我们,都见过骆驼,瘦弱腥臭,大片大片脱毛,驼峰像老人家的皮肉耷拉变形。它们总是很顺从地趴在动物园的铁笼里,咀嚼食物,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野生骆驼非常罕见,沙漠里的骆驼也没有自由。骑骆驼是沙漠旅游的必经项目,就像牛,鼻子里穿过木棒,被牵扯着走相同的路,一天几十遍,一年365天,一生40年。
前几年又见“哭泣的骆驼”。在一部电影里,一只母骆驼“遭遇”难产,在牧羊人的帮助下,它艰难地产下了一头非常罕见的白骆驼。这只母骆驼拒绝接受这个孩子,拒绝给予它奶水和母爱。牧羊人派出了自己两个年轻的孩子穿越沙漠去寻找一名乐师———这是一个原始的拯救幼驼的仪式,当幼骆驼再次来到母骆驼身边时,母骆驼流出了泪水。
那时,我不快乐,非常不快乐,借着影片滔滔涌出泪水。然后去了沙漠,就在生日那天启程。
当然是漫天漫地的黄沙,以及和煦沉默的大群骆驼。它们的眼睛纯良如婴儿,比蓝天深幽,比深海体贴,像丝绒温柔细腻,久远的时空都融化在沉静的眼睛里。那天我骑的骆驼是白色的,我叫它小白。腼腆优雅的小白跟在母亲身后,谨慎安全。
那天我才知道,中国的双峰骆驼是最美丽的,因为非洲只是单峰,而奇数,总给人不平衡感。
今年再去沙漠,依然遇上白骆驼。内蒙古阿拉善盟近在咫尺,骆驼的食物马莲草几近消失,骆驼的平均体重减少了100公斤,每一只骆驼很有节奏地扇动睫毛,载着我们走进沙漠深处。我找不到它们的眼泪,我一直试图找到它们的眼泪,但它们全都一直低着头,低着头,它们什么也不看。
我找不到眼泪,一滴都找不到。
张艺:女,著名电台DJ,主持的《夜动听》《都市夜归人》等栏目,深受听众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