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说
玖
摄影记者杨一与艺术院校的卓敏偶遇,她有清澈的眼睛和柔韧的舞姿,戴一串水晶碧玺。仿佛是命运安排,频频相遇的杨一和卓敏相爱了,但是这个水晶般清透的姑娘却使杨一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要轻易去爱一个人,爱有多深,伤有多重———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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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悲伤的春天
风一吹,整个冬天的冰就在脚下毫不知情地融化。“非典”结束时,远远没有盼望中的轰轰烈烈。人们扔掉口罩和消毒水,涌上街头,冲进餐厅,疯狂K歌,疯狂泡吧。一切恍若未曾发生。
7月13日,官方正式宣布了“非典结束”。那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苏阳那个身在加拿大的女友突然飞回国,开门正好看见苏阳和浅浅抱着靠枕在沙发上看碟,女友上去就抽了浅浅一耳光,然后苏阳反手抽了女友一耳光,女友又抽了苏阳一耳光……然后,她就成为苏阳的“前女友”。
从这天起,浅浅正式成为苏阳的女友,听卓敏在电话里说,浅浅回到寝室时,一直在笑。
那一天我没有去看卓敏,因为我飞回了成都,我要去看望我的老友赵烈。成都仍然像个怀春的小寡妇独守着她的闷骚。那天晚上,在过去常去的“老万手提串串香”,我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我吐了,零零碎碎回忆起我和赵烈过命的交情:
我还记得,一年多前那天夜里,在玉林那条昏黄幽暗的小巷,赵烈的声音有点倦怠沙哑:“明天早上来看我比赛吧,最后一次跳了。”这不是赵烈第一次和我喝酒吃串串了,但这是赵烈第一次邀我去看他跳伞。他又说,“我真的很讨厌从空中往下掉的感觉,我不想跳了。”
这是一个耀眼的早晨,我还记得。赵烈坠落得一点预兆都没有。准确地说,他像被一根巨大的白色木棍从高空中刺下来的一个可怜小球,在地心引力作用下飞速坠落,从而证明着伽利略的伟大发现。
赵烈是如此优秀的世界跳伞冠军,与生俱来的空中骄子,他在八百米左右的飘逸动作和红外导弹般的落点让对手在十年内都绝望,赵烈永远是比赛的压轴选手。所以这次他仍然是最后一个出跳,像往常一样打了个呼哨从伊尔14巨大的肚皮中跳出。
但引导伞灵蛇般诡异,缠住正准备张开的主伞,六百万分之一的事故,伞打不开,两张伞在空中纠缠不清,最终在巨大风力的拖曳中拧成一根巨大的尖锐无比的白色棍子,把赵烈向地面狠狠扎来。
那是极其绝望的八十秒的等待:每秒九点八米,全长八百米,白色的大棍子带着我们听不见但残忍清晰的呼啸,向远处的油菜地扎去,然后一缕青烟,然后无声无息。
殓尸的人说:赵烈下半身全部扎在油菜地里,一条腿骨从肩膀上冒出来,巨大的下坠力量让皮肤和骨头之间震裂,殓尸时稍用力就会让皮肤滑脱下来。因此,他们最后是用一张降落伞才把他的骸骨捡起来的。
我根本没有能力听完殓尸人的全部内容,但我想起头天晚上赵烈向我借了一个微型DV绑在胸前,赵烈说他要拍摄最后一跳的潇洒表情……事后我要来那部摔坏的DV,从残存的DV带中悲怆回顾了那一分钟的可怕情景:呼啸而过的气流让赵烈的脸孔已经扭曲,他试图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引导绳,但巨大的下坠力道让伞绳已坚韧如钢筋……最后一刻,他放弃了,他对着我们这个方向喊了句什么,但听不清,我认为他一定是向我喊了什么,也许是喊我们再也不能一起在玉林喝酒吃串串了……但我并没有去找唇语专家解读。
这样的解读,对他,对我,都是一种残忍。
赵烈死后,我一直想把大脑硬盘中那个悲伤的春天的上午删去。就这样,我离开成都,北漂北京,从上个春天到这个春天,正好一年。幸好上天让我遇上卓敏,一个我爱着并且也爱着我的女孩,她用她美好的容颜,帮我摆脱掉那个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