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记者杨一与艺术院校的卓敏偶遇,她有清澈的眼睛和柔韧的舞姿,戴一串水晶碧玺。仿佛是命运安排,频频相遇的杨一和卓敏相爱了,但是这个水晶般清透的姑娘却使杨一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要轻易去爱一个人,爱有多深,伤有多重———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敌人。
疑似非典
我再次见到卓敏的时候,已是我们分手一年之后的春天,干燥得让人脱水的春天。我正靠在阳光泼辣的车窗上昏昏欲睡,她就突然出现在眼前。这样一个破旧的名叫“姊隐”的山间小站每天只有两班火车经过,每次只停靠三分钟,但我们再次相见,她竟像埋伏在寂静山脚数十年的一支叛军,倏尔抹杀我们永不相见的誓言。
再见到卓敏的这一天,其实我有另外一件重要事情去做。我站在重庆南温泉“半山公墓”的山坡上,洒下一瓶全兴酒,插上一束灯盏花,点燃两支娇子烟,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睡吧,这是你的福气,从此以后,你每天都有自然醒。”我对自己有过一生的规定,无论任何事情发生,都要在油菜花开的时候来到这片山坡为故人祭奠。三月的半坡开满油菜花,那种漫山遍野的明黄让我恍惚不安。
我叫杨一,我仍住在朝阳公园外那间老旧的房子里,每天坐着那部“吱吱”作响的电梯进进出出,每天经过那两排刚好九十六棵的白杨林。我吃着泡面,喝着可乐,呆看着天花板上的蛛网听下载的音乐。
我已经很久不会想起卓敏,她与我无关,我和她同处一城,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我已经忘了我和卓敏的很多细节,但我永远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的情景。
在那之前的一个小时,我还在首都机场附近一家酒吧里和苏阳一杯一杯喝着“芝华士+绿茶”。杂志社的电话像催命一样响起,掐掉,又响起,我必须赶往机场了,领导让我紧急拍摄一组“抗击非典”特写照。我拒绝不了杂志社的死令,我只是一个“北漂”。
那是一个空旷清冷的夜晚,非典已把街道洗劫一空,空气中充满消毒水烧灼的味道……我忘了自己是怎样到达首都机场的,只记得满身酒味挂着“特通证”穿过安检门时,警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刚刚到达的这班旅客来自成都,他们一个个让温度计伸入腋窝,一个个把额头凑到红外线测温仪前,体温合格者,警察就在登机牌上盖上“合格”章,放行……
警察与记者们在警戒线前骚动着,我端着相机走上去想拍一个小女孩惊恐的脸部特写,一个警察粗暴地推了我一把,“老实点”,我的三脚架掉落下来,“砰砰”作响,我冲上前去……
一双漂亮的手拉开我并捡起三脚架,“冷静一下,都为了工作,都不容易。”其实我不想惹事,我赶紧拍了几张就想离开这个窒息的地方,向外走,却发现那双帮我拎着沉重三脚架的手属于一个女孩。很漂亮的一双手……很漂亮的一串水晶……很清澈的一双眼睛。她带着我穿越破碎虚空的候机大厅,我一路向她道谢。她摆着手淡淡地说“别客气”,瞥见手腕上有水晶的光芒闪动。
我那辆旧JEEP就停在旅客到达口,我再次道谢,上车,惊住……她竟拉开我的车门迅速坐上了车,急切地说:“求你了,快走。”
她语无伦次地说:“我有点打喷嚏,有点发烧,但绝不是非典,我昨天刚刚飞回老家,明天学校还要排练,要是被扣下,学校肯定会处分我,我没有请假……”“疑似”———一个恐怖的词在我大脑里窜出,我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我看到一本举在手中的“解放军艺术学院”学生证,和一双情急之下开始潮湿的眼睛……
一滴眼泪从她眼眶跌落时,我的大脑变得有点疯狂:这么清澈的眼神不会与“非典”有什么关系!我慢慢拉上手挡、松掉手刹、轰动油门,一骑绝尘地在机场高速路上开始了这个改变我一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