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上大片的当
我现在一般情况下不去电影院看电影了。虽然我一直都觉得去电影院看电影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但我现在基本上不去了。
电影院是做梦的地方,电影是梦,让我们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脚跟离开现实,飘浮起来。但是,现在的电影院不是放电影的地方,一般来说它只是放“大片”的地方。而那些个大片经常会让人生气。我的朋友们去年年底去看那个著名的大片,然后纷纷对我说,气坏了真气坏了,简直是被人给摁在椅子上欺负了,完全是视觉暴力。我就说,嘿嘿,我知道它铺天盖地吓人呼啦的,咱躲啊,不去电影院,它就欺负不了咱。
电影嘛,我在家看碟。我愿意看那些真正愿意老老实实地讲点故事的人拍出来的东西,我愿意看那些先把他自己给打动了然后他讲出来希望打动别人的那些东西,我愿意看那些平视观众不卑不亢的东西,那些可以让创作者自己的风格尽量自然尽量朴实地呈现出来的东西。
前段时间,和一个朋友在一起聊天。他说,现在,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是什么?那就是朴实。说得真好!
所谓朴实,也就是你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装不拿。好色就好色,多嘴就多嘴,八卦就八卦,家常就家常,诙谐就诙谐,严肃就严肃,懂就懂,不懂就不懂,愉快的不装忧伤,平和的不装纠缠,痴情的不装薄情,笨拙的不装潇洒,不在乎的就真不在乎,在乎的绝不假装自己不在乎。 其实,我们对电影也就是这个希望,我们希望一个朴实的人拍出朴实的电影。然后,我们看了,喜欢或不喜欢,直接说出来;如果这电影让你哭,你就说,我哭了,哪怕别人都不哭,甚至看笑了。
在我看的一堆影碟里,巴西电影《记得童年那首歌》把我弄得泪流满面。
这是一部简单的电影,最简单的线性叙述方式,最简单的人生励志故事,在贫穷苦难之上荡漾着温暖明亮的色彩:一个酷爱音乐的青年农民,守着一台破收音机听歌,决心要生两个儿子,组成乡村歌曲二重唱。结果,他和他的妻子生了七个孩子。这个在乡邻的眼里是个疯子的男人,从来没有背弃他的理想,他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一心要把儿子们培养成歌手。在他培育儿子的过程中,他把啼叫的公鸡视作歌唱的范本,然后给儿子们每天灌一个生鸡蛋,他把一年的收成拿去换一架手风琴和一把吉他……他的背后,是忍辱负重毫无怨言的家人。
这个故事简单得几乎无法叙述,它全在常情常理之中,情节发展是那么的自然、单调甚至笨拙。它是由一个真实的故事改编的电影,取材于巴西当红乡村歌曲二重唱杰杰狄卡马哥和路西安诺兄弟的成长经历,片中美丽如画的乡村风景,朴实坚强的父母和孩子们,艰辛的人生,动听的音乐,对于观众来说,获得的是一种根本的感动。
看《记得童年那首歌》,反过来会对中国电影的现状很生气。中国电影在类型上讲已经很单调了,除了少数,大部分作品分成了两种类型:要么是关于下层生活的灰暗写真,没有梦想没有欢笑的“现实”;要么就是让人厌倦的大片,用钱铺出来的大场景和那些展示所谓黑暗人性的东西,那些炫目的但非常空虚的东西,那些逞强斗狠外强中干的东西,那些权谋、残酷、厮杀、血流成河的东西……
我们观众能不能在中国的电影院里看到一些跳耀着最动人最美丽的朴实之光、而且创作水准优秀的作品?以前,我们是有过的,还不少;以后,我相信也有,也还不少;现在,这样的作品稀罕了,稀罕的原因是朴实这个品质在当下是很稀罕了。
洁尘:女,作家。专栏文章散见全国数十家报刊。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