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香港全面禁烟，因此我去得很不是时候。我和表弟二人在街上游荡，不为别的，只为抽烟。原来我们的设想是：我老婆和弟媳妇逛街购物，咱哥俩找一个茶楼边喝边抽边聊边等。没想到所有的公共场所，包括茶楼、酒楼、饭店、咖啡馆甚至露天公园和广场都禁止吸烟。表弟一路骂骂咧咧，认定了资本主义就是不好。晚上一位朋友请客，在一家颇为豪华的餐馆，朋友的热情也高，但饭还是吃得寡淡无味，原因是无法抽烟。这位朋友也是个烟鬼，我问他平时是如何解决问题的？他说以前是在写字楼的楼道里或电梯口抽，如今想抽烟只好跑到外面的街上来。好在香港的街上隔不多远就有一个垃圾筒，上面设有一个亮光闪闪的金属烟缸。经常能看见一帮人围着一个垃圾筒，吞云吐雾，抽得不亦乐乎。尽管抽游烟也很方便，表弟仍然很不满意。他抱怨说在外面抽烟不聚气，烟的味道不足。一口烟被海风刮得几近于无。

　　这哪里是在抽烟呵，简直就是在抽风！表弟如是说。

　　回到深圳后，说起在香港抽烟的事，一位在加拿大旅居多年的朋友说，加国也是如此。房子里不准抽烟，外面的马路上不准喝酒。这不是说，抽烟、喝酒永远无法同时进行了吗？我们都知道“烟酒不分家”的格言，看来并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呀，说分还不就分了吗？真是遭罪。我又问这位来自加国的朋友，问题是如何解决的？他的回答是：在家里解决。只要老婆孩子不告发你，你就可以喝酒同时也抽烟了。具体到他自己，抽烟的场所在厨房，时间大概是深夜左右，老婆孩子都入睡了。朋友打开抽油烟机，抽上一支，过过烟瘾。届时想喝上两口自然也不成问题。

　　如此严格的限制，难道老外不觉得压抑吗？也觉得压抑，来自加国的朋友说，所以你到拉斯维加经常会看见有人在大街上喝酒，就是没有酒瘾的游客也会提着酒瓶子。自由万岁啊。就像你没有赌瘾，到那地方能不赌吗？这不禁使我想起去年在巴黎的时候，经常有人过来向我要烟抽。巴黎人在街上抽烟也体现了一种自由，甚至构成了一道风景。并且那地方不像香港，有那么多的垃圾筒或烟灰缸，烟屁股扔得满大街都是。除了自由还有某种兄弟情谊之类的东西，向别人讨烟是一种习惯，给讨烟的人香烟则是一种义务。反正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在巴黎期间，我没有通过翻译与巴黎人的接触就全在这一讨一递之中了。无需语言，为其点上火后，对方会抽上一口，然后竖起大拇指，表示感谢，也表示受用。

　　据说巴黎如今也要全面禁烟了。那还是让我待在祖国，舒舒服服地抽上几年吧。

　　韩东：著名作家、诗人。著有诗集《爸爸在天上看我》，长篇小说《扎根》《我和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