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的少女
我对孩子,一向抱着宽容的态度。现在的社会变化多快呀!一年一个样。新鲜的事儿,像鱼缸里的泡泡一样不断地冒出来。我们做家长的,又怎么来得及跟在孩子后面说“这个不好”“那个不要”呢!况且,父母又不是上帝,怎么可能给孩子以绝对正确的指引呢?孩子的人生,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摸索和创造。但是有一件事,我认为是每一个家长所必须经常强调的,因为它对孩子来说可是生死攸关,那就是:一定要远离毒品!
也许对才上高一的女儿说这样的话,还为时过早。但我认为,说比不说好,早说一定是比晚说好,多说一定是比少说好。因为,毒品其实离我们很近很近,吸毒也并非坏人的专利。毒品就像盘踞在路边草莽中的毒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蹿出来,在你的身上,咬上致命的一口!
最近我去苏州戒毒所参观,那儿条件不错,戒毒人员所住的,都是标房,有卫生间,有热水供应。但是,我想,住在里面的人们,一定不会快乐。我走进一个房间,见到了三位少女。她们年轻,漂亮,时尚。如果她们走在大街上,在春风的吹拂下,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定会吸引无数人的视线。但是现在的她们,目光黯淡,神情慵懒,大白天的,各自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不能干点什么吗?哪怕是打打牌也好啊!”我对她们说。她们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我感觉她们的冷漠,并无敌意,却透出麻木。她们中的一个,懒懒地说“没牌”。看得出来,她们对打牌是绝无兴趣的。她们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兴趣。她们给我的感觉是空心人,她们美丽的外表,也因为内心的无比空洞而看上去呆滞、虚假。生动、热情、天真、活泼、神采飞扬,这些,一定曾经为她们所拥有。可是现在,毒品把这一切都带走了,只留下她们塑料人一样的美丽躯壳。我真的是很感慨啊,如果她们不是吸毒者,如果这儿不是戒毒所,那么,我就会去买一副牌来,和她们,四个人一起快乐地杀上两盘拖拉机。欢笑、娇嗔、争执,一定会在这个房间里春天一般喧闹起来。
可是这个青春变了味儿的房间里,空气沉闷、压抑而怪异。等待她们的将是什么呢?精神和肉体上剧烈的痛苦之后,她们会获得新生吗?她们离开这个屋子之后,是会脱胎换骨呢,还是剪不断理还乱地继续她们谁都无法拯救的生活?我想象不出。我的想象与她们的神情一样麻木而灰暗。我也不愿让我的想象追赶她们通往地狱的脚步,因为那样会令我感到无望、迷惘和心痛。告别她们的时候,我对她们说,祝你们好运!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
荆歌:著名作家。主要作品有《鸟巢》《十夜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