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地震中，万小登和弟弟小达一同被压在了一块水泥板下面，只能救一个，母亲李元妮选择了小达。这次灾难中幸运活下来的小登，被王家夫妇收养，改名王小灯。多年后，王小灯和杨阳结婚，三次割腕自杀呼救的她，到底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独臂小达

　　1994年春，唐山市丰南县。

　　这年春天李元妮家新盖了一座两层楼房。楼是方方正正的砖楼，外墙贴了雪白一层的马赛克。这样的楼房，几年以后，将是所有乡镇新屋的模式，可是在那时，却是一条街上的奇景。

　　楼是李元妮的儿子万小达寄钱来盖的。其实在老家盖楼并不是小达原来的计划。小达原来的设想是带着母亲去南方定居。小达和母亲为这件事讨价还价了两年。李元妮不去南方的托词有好几个版本，比如故土难离，比如适应不了南方的暑热，又比如不想妨碍年轻人的生活。这些托词都没有让小达死心，最后让小达死心的是另一句话，李元妮说我们都走了，你爸你姐的魂回来，就找不着家了。这句话让小达沉默无语。

　　街坊里关于李元妮的儿子有许多的猜测。有人说小达在深圳买卖股票挣了一点小钱，也有人说小达认了一个有钱的女人做干妈，也有人说小达在广州办服装贸易公司发了几笔大财。对于所有诸如此类的猜测，李元妮始终微笑不语。她神秘莫测的表情其实仅仅是为了遮掩她对儿子行踪的一无所知。

　　李元妮在地震中死了丈夫和女儿，剩下一个儿子，也是个独臂的残疾人。万师傅死了，李元妮拿了一阵子救济金之后，就给分配到一家餐饮厅当开票员。餐饮厅营业时间长，儿子小达放学回家后一直没有人照看。有一天小达的奶奶来看孙子，发现小达为了煮一碗面吃，竟被一壶开水烫得浑身是泡———小达那时还不太习惯用左手做事，老太太蹲在地上哭了个天昏地暗，又吵到李元妮的工作单位，坚决要把孙子带走。李元妮一狠心，就把工作扔了，回了家。

　　李元妮辞工之后，就跟娘家借了些钱，买了一台缝纫机，在家里开了一爿小小的裁缝铺。小小裁缝铺，生意出乎意料的热火。她的日子，也就过得很有些滋润起来。

　　李元妮扔了铁饭碗回到家里，纯粹是为了守住唯一的儿子小达。当她终于可以安心地一日三餐地照顾好小达的时候，小达却没有按照她的意愿成长。小达在她的眼皮底下走了一条她完全没有想到的路。

　　小达截肢以后，刚开始时是装了假肢的。后来身体长得太快，一两年之内又得换肢，小达懒得换，就干脆扔了假肢，痛痛快快地做起了独臂螳螂。小达勉勉强强高中毕了业，却没有考上大学，甚至没有通过职业专科学校的分数线。李元妮替他报名参加补习班，他念了两天就自作主张地卷起书包回了家。李元妮硬招软招都使遍了，向来脾气柔顺的儿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去念书。

　　小达停了学，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呆了几个月，就要和几个同样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一起去南方“看一看”。这一走，就是三年。在这中间小达的联系地址变换了许多次，有深圳的，佛山的，珠海的，等等。

　　小达第一次回来，长高了许多，却是又黑又瘦，空了一边膀臂的身子仿佛随时要被风掀倒。小达那次只在家里住了五天，替家里买了一台冰箱，并置换了原先的那台九英寸黑白小电视，最后给李元妮留下了一个七千元的存折。李元妮多次追问小达这钱是怎么挣的，小达只是笑，说妈你放心，肯定是正路来的。

　　小达第二次回家，又隔了三年，是1994年的春天了，正值万家的新楼落成。

　　小达那日是坐了一辆皇冠小汽车回来的———是从天津租的，那时县城还没有这样的车。司机一路按着喇叭，在县城狭小的街道上穿越大小食摊的重围，最终停在万家门前时，已经吸引了众多的围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