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地震中,万小登和弟弟小达一同被压在了一块水泥板下面,只能救一个,母亲李元妮选择了小达。这次灾难中幸运活下来的小登,被王家夫妇收养,改名王小灯。多年后,王小灯和杨阳结婚,三次割腕自杀呼救的她,到底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养母病逝
1982年冬,石家庄。
在这个冬天之前,中学英语教师董桂兰的生活,套一句当时用得很滥的成语,就是“蒸蒸日上”。这年她被评上了特级优秀教师———她带的班级连续两年达到全市最高高考升学率。她的丈夫王德清,也刚刚提升为厂里的财务处处长。他们的养女王小灯,在全市的初中英语会考中得了第一名。
这年董桂兰四十八岁,正在本命年上。这年的冬天一切突然都改变了。变化最早是从一场咳嗽开始的。董桂兰去医院的那天早晨和任何其他一个早晨也没有什么区别。她和小灯几乎是同时在收音机的早间新闻声中醒过来的。自从小灯来到王家之后,董桂兰就一直和小灯合睡一张床,而王德清则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床,厨房里王德清已经把早餐大致准备就绪了。
“小灯你这一夜踢蹬的,小达小达地喊。谁是小达呀?”董桂兰问。
小灯怔了一怔,半晌,才蔫蔫地坐起来,你睡糊涂了,我不认识什么小达的。小灯跳下地,老鼠似的东钻西窜满地找鞋子。王德清热好了牛奶,进门来催,半截身子伏在门框上,突然就不动了。“桂兰,我们小灯长起来了。”王德清喃喃地说。
“跟她们班同学比,还是瘦。小小年纪,整天闹头疼的,唉。”董桂兰叹了一口气。
小灯觉得遍身贴的都是眼睛,就赶紧找毛衣套上。钻出头来,突然看见了董桂兰脸上的血迹。“妈,你怎么了?”小灯指着董桂兰的下巴问。
董桂兰用手背擦了擦,说这颗痣也不知怎么了,最近老出血。今天看医生,要些药膏抹一抹。
吃完早饭,三人就兵分两路出发———小灯上学,王德清陪董桂兰去医院看病。都走到路口了,董桂兰又跑过去,往小灯手里塞了一张五元的票子。“万一妈回不来,你中午自己买碗面吃,牛肉的。”
当时无论是小灯还是董桂兰都没有意识到,这竟是一语成谶———董桂兰在这个清晨从家里走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当时就给留在了医院。
董桂兰是在腊月二十五晚上死的,癌症让她终究没有走完本命年。董桂兰死后,小灯没有哭。小灯的眼睛若两个冰窟,有寒气徐徐流出,将一张脸都凝聚成霜。哀乐声中董桂兰的骨灰盒被递到了小灯手里,小灯的嘴唇翕动着,轻轻说了一句话。众人不知道小灯说的是什么,只有站在身边的王德清听清楚了。
小灯说的那句话是:“你骗了我。”
当然,也只有王德清明白小灯的意思。当年把小灯领回家的时候,一路上小灯只问了一句话,不过这句话她一连问了三次。小灯问你们会收留我多久?这一句话问得董桂兰眼泪涟涟。董桂兰搂着小灯,反反复复地说:“一辈子,一辈子,我们一辈子都和你在一块。”
葬礼完后回了家,王德清就病倒了,高烧。小灯端了药,喂王德清吃了,突然问:“你呢,你也会走吗?跟她去?”
“灯啊,爸爸不会,绝对不会,离开你。这世上只有,只有咱爷俩了。”
王德清的手抚过小灯的额小灯的眉眼,小灯的鼻子小灯的嘴唇,呼吸渐渐地粗重了起来。王德清的手哆哆嗦嗦地伸进了小灯的衣领,停留在那两团鼓起的圆块上。小灯的心和小灯的身体剧烈地颤动着,瑟瑟地发起抖来。
“别怕,灯,爸不会害你,爸只是,只是想好好看看你。爸,爸只是太寂寞了……”
第二个星期王德清轮休回家,小灯没在。屋里留了一张纸条:我去同学家睡觉,别找我。纸条没称呼也没落款,是用一把削水果的尖刀扎在卧室的门上的。
那年小灯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