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意识到“我行我秀”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种精神气质。可叹的是,仍有许多人在有意无意地压抑孩子们发乎心底的美的诉求
媒体近日报道说,南京某中学准备给学生订做“韩版”校服,由于反对的家长太多,学校终于放弃了这一计划,将校服改回了运动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男装太帅、女装太漂亮”,一些家长担心孩子们因此早恋。比如有家长向媒体抱怨:“青春期的孩子换漂亮校服,会刺激他们对异性的好感。”
据工作人员称,和中国许多学校一样,南京这所学校现在的校服是运动装。男生是白、蓝、黑条纹,女生是白、红、黑条纹,除了颜色、大小外,男女生校服几乎没有区别。学校发现学生很不爱穿校服,对此家长们很有意见,认为一套校服价格不菲,花钱买了孩子却不穿,等于浪费钱。但是,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家长们还是宁愿让孩子选择“我很土,可是我很安全”的校服。
避孕套进入大学校园,体现了中国社会的开放与务实。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长久以来,中学校园里校服竟然一直担当着“避恋套”的重任。家长们的逻辑可爱得可以———若是穿上韩版校服便会天天想着恋爱,那些身处韩国的俊男靓女岂不都是举世无双的情种?
记得刚到法国时,我所得到的第一个美好印象来自于一位普通的巴士司机。他西装革履,彬彬有礼,像绅士般将我们从戴高乐机场接到巴黎。对比中国大呼小叫的揽客者,这位法国司机给我的直觉是———无论你从事什么行业,经历怎样的场合,都可以活得很精致。这种精致小而言之可以体现一个人的审美情趣,大而言之可以反映一个时代的精神面貌。
几年后,我答应为法国汉学家弗朗索瓦·于连翻译《本质与裸体》一书,只是因为后来太忙,无奈不了了之。该书着重对比了东西方审美差别,相信许多中国人对此都有所体认,可以道出一二。比如巴黎裸体雕塑可以站上大街,而东方裸体却只能藏在密室里。
中国人坚信祖宗留下的春宫画多少有些裸体,至少可以裸得让那些透过指缝观摩的道学家们心旌摇曳,指缝也摇曳。然而,在于连看来,这些中式裸体并不真实。印象最深的是于连的比喻,大意是中国春宫画里的裸体像一只只布袋子,放在椅子上耷拉了下来。这个比喻的确传神,我当时在想,难怪东方的哲学家们会将自己的身体比作一个“臭皮囊”———莫非这些得道者当年也是在中式春宫画里获得了出世的灵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来中国古代的才子佳人活得真是委屈,任凭多好的线条,即使冲破了衣带的禁忌,最后难免被画家们污蔑为一只装面粉的袋子,既无棱角,也不秀美。可怜我们今天的孩子,终日穿着一身臃肿的、去性别化的校服,像是个“布袋少年”,继续受着“布袋审美”的伤害。
自超女诞生以来,笔者一直想不明白中国人如何在一夜之间进入“中性时代”。看到家长们如此反对那些秀美的校服,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得益于中式校服的熏陶。学生们不也在说,他们穿的校服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不男不女”。对于校方重拾“不男不女运动服”,学生们终究有些“不服”。他们列举了“韩版”校服的种种好处:一是校服漂亮,能增加上学的兴趣;二是审美愉悦,能提高自信;三是利于团结,激发对学校的热爱之情;四是能培养男生稳重、女生端庄的美好气质;五是能一眼看出对方是男是女……
近三十年来,随着社会的开放,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意识到“我行我秀”“我秀我美”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种精神气质。可叹的是,在中国社会里仍有许多人在有意无意地继续压抑孩子们发乎心底的美的诉求。当他们妄想美会吃人时,就给美装个嘴套;当他们意识到孩子要恋爱时,就给孩子罩上个“避恋套”。
王尔德说:“人生因为有美,所以注定是个悲剧。”显而易见的是,当这些学生对美求之而不得,其实“悲剧”已经开始在日常生活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