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地震中，万小登和弟弟小达一同被压在了一块水泥板下面，只能救一个，母亲李元妮选择了小达。这次灾难中幸运活下来的小登，被王家夫妇收养，改名王小灯。多年后，王小灯和杨阳结婚，三次割腕自杀呼救的她，到底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一张白纸

　　1992年10月1日，上海。

　　杨阳和小灯骑着自行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见缝插针地行走。毛巾衫、牛仔裤、运动鞋，背上驮着一个旅行包。在色彩和声响都很纷乱的街景里，他们看上去像是两个趁着假日出去散心的小年轻，没有人会猜到他们是在那天结婚。

　　杨阳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做了教书匠，而小灯本科毕业后在一家出版社当了一名外文编译。小灯离开学校后几乎一天也没有浪费就开始准备结婚。杨阳刚在复旦分到了小小一间房，小灯的东西已经陆陆续续地搬过来了。

　　杨阳只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书籍和电影里看到过这种简单到接近于过家家游戏的婚礼。这样的婚礼其实并不是杨阳的原意。杨阳原来的计划包括旅行去双方的家乡，然后再小规模地宴请几个亲近的同学朋友，杨阳已经工作了两年，有一点小小的积蓄，完全可以支付这样的一次行程。杨阳甚至把这一笔钱都已经交给小灯保管，可是这些钱在小灯的手里转过一圈以后，就渐渐销声匿迹了。有一天杨阳无意中在小灯的皮夹子里发现了一张寄往石家庄的汇款单，才终于明白这笔钱的下落。

　　杨阳说小灯你完全可以慢慢还他的，为什么非得要克扣你自己的婚礼呢?小灯说我一天也不想等，就想还了他，就什么也不欠他了。杨阳说钱还了，情呢?到底是养你这么大的爸。小灯说我只认养我的妈。杨阳说你在强词夺理，没有养你的爸，你妈一个人想养你也养不成。小灯的脸色渐渐地也难看了起来。小灯冷冷一笑，说杨阳你要心疼钱我可以以后慢慢还你，你想改变主意不结婚也行。话说到这一步，杨阳就不吭声了。

　　两人骑了半程的车，杨阳突然心血来潮，将脚往地上一点，说灯啊我们去王开照张相吧，也算是个念心儿。小灯看了看自己，说就这副样子吗?杨阳说就这副样子。今天咱俩照了，都还是一张白纸。过了今天，咱们就是历经沧海了。小灯呸了一声，别臭美了。海什么海，你也就一个小泥潭。两人果真就改道一路风尘仆仆地骑去了王开照相馆。很多年后，杨阳和小灯在不同的场合里看到这张笑得龇牙咧嘴的照片，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他们一生中最为简单快乐的日子。

　　照完相，两人一身臭汗地骑回了宿舍。国庆大假，大楼里空空荡荡的。推门进屋，秋阳明晃晃地照出了空空的四壁和墙上印迹斑驳的蚊血。

　　小灯蹲下身来翻弄着自己的那只旧箱子，终于在箱底找出了一条红色的纱巾。小灯用胶纸把纱巾贴在玻璃窗上。

　　杨阳只觉得一身燥热，便过去脱小灯的衣服。衣服之下的那个胴体他其实已经很熟稔了，他只是还没有走过那关键的一步———小灯不让。慌乱中他听见小灯在他的耳畔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杨阳，其实我早就不是一张白纸了。”

　　杨阳愣了一愣。小灯的话使他突然放松了，他有了肆无忌惮的力度。这时他听见小灯沉沉地叫了一声，杨阳吓了一大跳，站起来，一眼就看见了血迹。

　　杨阳慌慌地爬下床来，抓了自己的衣服就来擦小灯的身子。血很多，擦了许久才渐渐地干了。杨阳扔了脏衣服，一把将小灯搂住。“疼吗?你，啊?啊?”他语无伦次地问。“灯，你，你还是，一，一张白……”杨阳没把一句话说完，眼中已落下泪来。

　　小灯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那天小灯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是：杨阳你的眼睛太干净了，你看不见纸上的污迹。

　　那天小灯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叫王德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