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笼包子

　　上海的美食，有特色的不多。小笼包子算是名点。在上海的老城区，很多亲民的小饭店仍然以小笼包子招徕新顾客，笼络老邻居。该名点中最有名的是南翔小笼包。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上海念大学，班级组织了一次春游，全班浩浩荡荡，搭乘公交车杀奔南翔，游览了一个公园，然后，在上海籍同学娓娓动听的描述下，进入了一家饭店，上了小笼包子。那个时代，我们谁也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小笼包子上桌，大家如狼似虎，吃得可谓风生水起，杯盘狼藉，回味绕梁，至今难忘。

　　小笼包子，顾名思义，就是用小蒸笼蒸熟的小包子。这种小包子，讲究皮薄、馅大、里面汪着一泡浓酽的汤水。从进食的角度来说，享受这泡汤水并不很容易。对于美女来说，吃小笼包子更是一种美丽的冒险。一旦动作不得要领，小笼包子里面包裹着的滚烫汁水，就有可能在包子皮被咬破的同时迸溅出来。溅到台面上，是令人惭愧的事情；迸到衣服上，让人感到恼火；最恐怖的是，如果用力一咬，小笼包子的汤汁喷涌而出，喷射到桌子对面的人脸上，那么就会变成一次重大事故。因此吃小笼包子必须小心翼翼。最好的办法，是左手持调羹、右手使筷子，把小笼包子夹住，轻轻地挪到调羹里，运回自己的碟子上。动作需要轻夹轻起轻放，避免戳破薄薄的包子皮。进食时，要在包子上面先咬一个小口，或吸允汤汁、或把汤汁排掉，然后蘸上食醋，安全地送进嘴巴里。现在人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饮食上也越来越缺乏耐心，往往是土法上马，草草了之，因此，像小笼包子这么不容易进食的食品，渐渐地有边缘化的危险。美的食物，往往需要耐心———耐心制作，耐心烹制，耐心等待，耐心品尝。吃小笼包子最合适的时代，可能是唐朝。唐朝那些丰乳肥臀的仕女，可以在春睡餍足之后，懒起梳慵装，对镜贴花黄，之后，以十足的耐心，款款而去，施施然端坐桌边，持勺握箸，耐心品尝。当然，唐朝时代，上海还是一片汪洋，这种假设不成立。

　　我的吃法比较野蛮，吃相更是凶恶，但是安全可靠。夹起小笼包子，蘸上食醋，整只塞进嘴巴里，闭紧嘴巴，一口咬破，粗糙地咀嚼几下，生吞硬咽。因此，由我来谈论小笼包子，可谓隔山打牛，隔靴搔痒。

　　小笼包子远谈不上是一种精致的名点，但是它有一种温暖和亲近性。不过，因为它的不合时宜，它的需要耐心，我想这种小吃以后会渐渐成为历史。凡是需要耐心对待的东西，都会渐渐消失，这似乎是我们时代的特征。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叶开：编辑、小说家。出版有长篇小说《口干舌燥》《我的八叔传》等作品。

　　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