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星期六，上海的天气阴雨霏霏。夏天没有出现的黄梅天，终于在这个初冬出现了，让人哭笑不得。我女儿在这样的天气下，待在家里看了好久电视，然后东晃西晃，什么东西都玩一下。

　　她的嘴巴里一会儿念念有词：“Open your book，teacher say！”“ Touch your toes!”间或还哼哼唱唱英文歌曲。

　　我看见她这么自在，就说：“乔乔，你整天这么唠叨英语，学这么好干什么啊？怎么也不去弹弹钢琴或者干点别的事情呢？”

　　廖小乔说：“当然要学好英语了，我以后长大了要去美国上大学的。”

　　我说：“去美国读书，也用不着这么努力啊。”

　　廖小乔说：“要的。我如果不学好英语，到了美国，在路上碰见外国人，问我什么什么的，我一点儿都听不懂，那不是太丢人了？”

　　我说：“你也要画画啊，你画得好，去美国可以画点动画、连环画什么的……”

　　廖小乔看着我，样子迷惑不解，让我感到很心虚。

　　上小学之后，我女儿就热爱上了学英语。他们学校是双语教育，英语学习抓得比语文还要紧。廖小乔的汉语学习兴趣远不如英语兴趣高。她的班主任徐老师是英语教研组长，业务很强，整天教他们唱各种英文歌。现在的社会，整个的学习大环境、大趋向，已经深刻地影响了小孩子的学习趋向。英语学习的重要性，已经被提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相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孩子，在这种极度强调英语学习重要性的环境下，其英语的表达能力在蓬勃增长的同时，母语的表达能力，却在急遽下降。这从那些人气很旺，但是文字表达能力平平的“80后”写手的作品里，已经体现得很明显。对中文经典作品阅读量的减少，对作文训练的忽视、以及作文教学的“八股模式”，让小孩子从小就对写作文产生了厌倦。而英文学习的手段，却丰富得无以复加：拼字练习、听录音、画图、唱歌、跳舞，那些生动活泼、简单有趣的英文歌曲，我听起来都感到惭愧和遗憾。我们的中文儿童歌曲哪里去了？

　　我曾经许下宏愿，要给孩子写一部真正的童话。但是积累到现在，我发现自己的脑子仍然转不过弯来。我已经失去了写童话的能力，是一个被废了武功的人。

　　中国的传统文化里，似乎从来就没有童话的气氛和土壤。我们只有寓言，要教给我们的孩子各种道德各种规矩各种条律，小孩子生动有趣的天性、童真，被压制，消磨，化于无形。

　　在我们的国家，似乎只有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才偶或显现出些许童真。

　　叶开：编辑、小说家。出版有长篇小说《口干舌燥》《我的八叔传》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