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中国台北101塔楼，开张造势时，特地请了有“法国蜘蛛人”之称的亚伦·罗伯特花四个小时爬完这座塔楼。罗伯特在楼顶摘下一面旗帜交给塔楼的总经理，整个过程像一场夺标游戏。原来等着罗伯特登顶成功的人，一般都是警察，他的此类攀爬，是非法行为。但是这次，他应该可以接过一叠现金。

　　罗伯特攀爬高楼从非法的冒险转变成了具有现金流入的商业行为，这是一个塔楼隐喻。摩天塔楼的“威严”与“不可侵犯”，退化成为“平庸”与“作秀”，因为平庸了，才会需要作秀。中国内地的城市，宣布要建世界第一高塔楼的，不在少数，至今恐怕已有三四座了。“很会爬”的罗伯特，过几年的主要市场，显然会转移到内地。当然了，下面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极高：几位有志气的人跳了出来，声称要成为“中国蜘蛛人”，并且在中国古代典籍中发现，最早攀登塔楼的人，其实就是中国人。

　　塔楼在美国出现之时，被“有文化”的欧洲大陆视为暴发户的象征。笑骂由你，塔楼毫无例外会在阔起来的地方毫无顾忌地勃起，强占人们的眼睛。

　　以“最高”作为设计诉求的建筑作品，不太可能出杰作，就像以“最长”作为写作目的，以“最大”作为画作特征，都与创作的本质背道而驰。但是这不重要了，只要“世界最高塔楼”成为城市崛起图腾的思维习惯一养成，它们就会越看越“美”，“美”到能彻底逆转建筑的美丑标准。我现在住在一座以风景著称的海滨小城市，前几天忽然发现一条大街中央正在打桩，看看当地的媒体，喜气洋洋的新闻说：我们将盖第一条高架桥了。

　　也许是怕欧洲民众最终也把持不住，他们的不少城市通过立法“禁高”，德国慕尼黑市议会还通过了法案，禁止建造高度超过120米的建筑。再有钱也别想高高在上。再过五十年，“没落”的欧洲旅游团会来亚洲看塔楼吗？

　　苏州的一位园林专家曾经对我描述过一些城墙砖填在某个渠道里，他说，这样还有救，还有救，它们以后还可以挖出来，就怕彻底扔了。而广州一位建筑师在提及中国的城市高架时，更彻底：这些花了几十上百亿盖起来的东西，证明是错的，那么，很简单，再花些钱把它们给拆了。

　　这两位专家的理想，近期不太可能实现。

　　1974年，纽约世贸中心双子星塔楼落成，它的设计师山琦实由于患有恐高症，从来没有到达自己这件著名作品的顶部，直到它们死亡。

　　山琦实是另一个塔楼隐喻：我们正在建造让自己产生恐惧感的怪物。

　　罗伯特与山琦实共同组成了第三个塔楼隐喻，在怪物上攀爬，寻找快感与利润，这是超越美学标准的狂欢。

　　连岳：著名专栏作家，专栏散见《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