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国顶级地产经纪人得意地对着镜头说,他卖给法国阔佬一层楼,价值数千万美元,佣金嘛,当然不是小数字。为什么值那么多钱?因为它是俯瞰纽约中央公园效果最棒的地方。他在中国现在惶惶不可终日的地产中介心中,绝对是超级偶像,可惜中国的地产不能像他们所愿,狂涨二十年,要不然,到时一套两居室都可以卖一千万,纽约的地产中介哪里还能神气。
这位法国富人,寂寞地站在窗前注视着中央公园,他会觉得满足吗?公园里有失业者,有流浪汉,他们躺在纽约市政府所有的长椅上,半睡半醒,日光游移过周边充满压迫感的豪宅,他们会憎恨命运吗?这段话描写了无产者与有产者的两元对立。实际上,在中央公园,这两者可能都心态平和。健身的阔佬慢跑经过了瞌睡的流浪汉。至少,这是中央公园设计者希望达到的境界:这是一块属于所有居民的处所,谁都可以无条件享受中央公园。只不过,在150年前,他们没有预计到的是,任何一部美国的电影,都可以来这里取一点景,直到把它变成世界上名气最大的城市公园。
中央公园正活在设计师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的想象当中,哪怕此人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中央公园仍然不能跳离他的远见。这位以设计城市公园见长的大佬,据说有一门绝活,他是一个“树相学家”。
孔明夜观天相击败司马懿,少女研究星相寻找合适的恋人,而弗雷德里克,看看眼前的小树,在心里把土壤、风向、湿度、阴、睛、雨、雪、雷、电、云诸元素,加减乘除,平方开方,就可以算出此树在一两百年后的大概样貌,然后,公园的远景就出现了。
中央公园不能仅仅归功于弗雷德里克,精通“树相”,固然是门绝活,但是树能活多久,公园能活多久,却是由市民决定的,公园里的树,生死由不得自己。碰上白痴城市,把所有空地盖上房子,再好的设计师,再漂亮的树,都只能徒呼奈何。
连岳:著名专栏作家,专栏散见《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