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是我家的小时工，四川姑娘，二十多岁，眉清目秀的，喜欢笑。她每周来我家两次，擦擦地、抹抹灰。有时候忘洗的碗碟堆着，她也主动帮我洗了。

　　我是晚不睡早不起的人，有时小月按惯例时间来，敲半天门没人应，就先下楼溜达会儿。再来开了门，笑吟吟先问一句：刚起吧？说完闷头干活儿。

　　小月昨天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另一个姑娘。小月说大哥，我要走了，以后让她来替我，行不行？新带来的姑娘，是小月的嫂子。小月一家人，好多都到北京来了，都在这小区周围活动。

　　小月拎着块抹布忙里忙外的时候，我一般都在书房上网，任她在外边折腾。收拾到书房，我就会起身给她挪地儿，顺便闲聊几句。

　　小月说她有个儿子在老家，她跟老公远离家乡来北京打拼，为的就是孩子能好好上学，上大学，然后过上好日子。小月说，说是打拼，其实比在老家清闲多了，在那儿天天起早摸黑地下地，收成还老没个准儿。在北京呢，挣得还比家里多得多，到冬天，能带好几千块钱回家过年。

　　小月说，平常尽干活儿了，不是太想儿子，“爷爷奶奶看着呢，放心。”小月说，固定服务的几家人，对她的工作都特别满意，她也挺自豪。小月说，每天白天都排得满满的，晚上清闲点，就打打小麻将。小月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还是一直低着头，手上活儿不停。不过，低着头也能感觉她在笑。

　　小月下个月要走了，我问她，在这儿不挺好的嘛，干吗走啊？回老家么？她说不是，要去广西，因为老公在那边“开了个门脸儿，忙不过来”。小月的老公原来也在我们小区做活。小两口经过两年的辛勤劳作，积攒了点本钱，小月老公颇具开拓精神地远赴广西，开了个门脸，自己当老板了。

　　小月说这些的时候，笑得更灿烂，想来一是因为老公有了新事业，一切充满了希望；二来好久不见了，想到马上要久别重逢，打心里往外乐。

　　今天读报，正巧提到小月的老家，是个国家级贫困县。想起十年前我去广西，因为是国务院扶贫办的一趟公差，所以一直在桂西北的国家级贫困县里东跑西颠。当时政府费了牛劲，帮山区贫困人口造了有水有电的新家园。搬迁的日子，村民们谁也不愿离开原来的家，县领导亲自出动，逐个哀求。

　　那些人如果像小月一样，到城市“打拼”一段，又将如何？

　　杨葵：资深出版人。著有《找不着北》等影视剧、《在黑夜抽筋成长》等随笔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