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然可能是在唯美之路上走得最远的汉语小说家,而且她的唯美中间总是搀杂着一种怪异的想象和残忍,在类似英国哥特小说的阴郁凄清的氛围中,构造出和时间、青春、历史有关的动人故事。
《誓鸟》是张悦然迄今为止最为成熟的作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完全可以凭借这部作品,摆脱所谓的“80后”作家群———一个华而不实的被商业包装得过于耀眼腐化的喧哗群落,而成为一个有着独立审美贡献的特立独行的小说家。而且,《誓鸟》最为动人的地方在于,它拓展了中国小说家的经验讲述,就是那种黄土地上的经验讲述,将想象的时间之脉和空间的维度,扩展到了东南亚的大海边上的国度,那是一个中国本土小说家很少涉及到的题材,也很少触及到的无论经验还是想象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她将时间的具体刻度模糊,又将人的生命中的无数细节仔细地打磨,使它发光发亮,然后,在人物命运的辗转中,让我们一面被她的想象所震惊,一面又为她优美的语言所呈现的语调之美所缓慢地安抚。
《誓鸟》是一部广泛意义上的历史小说,尽管张悦然将时间的面纱舞动得非常朦胧,我们几乎无法判断小说的具体时间背景,但是这恰好是张悦然有意为之的,她一定要摆脱当代中国历史小说的那种看上去时间确切,但是却没有生命存在的满溢与丰富感的僵硬之作,这样的“历史小说”实在是太多了,比如,那些畅销的、流行的帝王将相式的小说,无一不是这种东西,它们语调陈腐,形式僵化,最终不会逃脱被尘封的命运。因为,那都是一些没有人的生命感存在的小说,它们的出现和人的内在生命没有关系。所以,张悦然显然得益于法国作家尤瑟纳尔对历史小说的看法,她更注重描绘历史深处花边和褶皱,而不去描绘历史的样式和面料。
在《誓鸟》的故事情节中,我们仍旧依稀可以看见,小说中,作为大将军的女儿的盲女春迟,在苍茫的东南亚的大海边上的国度中,经历了战争、流浪和迁徙、瘟疫与海啸,然后,像传说一样消失在美丽贝壳的花纹般的历史的烟云里。这是小说最主要的一个轴线,可是,张悦然没有用线性的小说结构方式来讲述,而是将小说分成了8个部分,这8个部分的讲述者不是同一个人,同一个视角,而是多种的叙述和多重的视角,从而带给我们一种非常炫目的阅读效果。
从时间上和叙述的节奏上,《誓鸟》构成了一个美丽的时间之圆环,将一个美好的、复杂的、狂暴的世界里,一个女人的命运和一个男人对她的追寻带给了我们。这种环形的叙述在小说结构上非常独特,如同花环一样绚丽平静,又如同圆形的包裹,把秘密和心灵的波动与黑暗全部包在里面,也如同被糖衣包裹的苦药,人生的百般滋味,尽在其中。邱华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