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上，好男超女，鱼样麇集。我走走停停，张张望望，惆惆怅怅。一年开春尚在眼，流水度叶秋又至。有两样事物让我感到忧伤，一闪而逝的美眉和白驹过隙的时光。

　　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这种快步行走。

　　我沿着周围的几条马路，顺时针走。一路上景象扑闪，人事各异，观之颇为有趣。常常有僚兮佼人，在前婀娜，顾盼之间，宛然在握。这种情形，就让我的疾走充满了激情。我必须保持恰当的距离，既能赏心悦目，又不致佳人起疑。距离不仅产生美，还带来安全感。因为我走路的速度快，在欣赏同时，会逐渐缩短距离，刹那并肩，然后领先而去。这种情景不断扑入眼帘，继而扑翅飞逝，给我带来了甜蜜而微妙的快意。

　　混杂在人群中，随着生活的节奏而动，温和的幸福感觉时时出现在心中。这需要周围事物运转平和，秩序稳定，不能变乱不经。在消费主义的逻辑里，人类需要不断地加以刺激：消费的刺激、旅行的刺激、惊悸的刺激、高潮的刺激……种种刺激带来的满足感和快乐感，密集而短暂。这个社会需要不断加速，被看不见的马刺在股臀后面击打，如同受惊的奔马。相反，那种在稳定和沉静中、在自然的秩序中获得的美好心情却能久持。

　　我走到一片绿地边，前面忽然出现一个美女。

　　像平常一样，我以愉悦的心情，欣赏着她精心的穿着，雅致的坤包，优雅的步姿。四下无人，准确地说，四下人少，大家各自如同水里的游鱼般运动，轨迹互不交叉。我的步子节奏略快，于是渐渐逼近。通常情形，我很快就会超过她。无论她是天人还是东施，我都不会回头观看，而是继续朝前走。我没有明确的目标，我喜欢这种行走中的感觉。就在我渐渐靠近她，作好了告别的心理准备时，她的步幅突然加大，节奏随之加快。她的走路速度和步幅，紊乱了我的节奏。这样一来，我们就变成一前一后，相随而走。本来我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路人，我们之间产生关联是偶然的。她这样突然加快步伐，却使我们的关系质变了。到底是什么因素，导致这种情况出现？我正在思考，美女迅速地回头瞥了瞥我，加快了一点速度。我好像被施了魔咒，不由自主地也加快了步子，跟她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在一空旷的地方，这个距离足以让她产生不安全感。我感到冤枉：我并非歹徒，小学是花朵，大学为栋梁。外表虽粗糙，内心实温柔。可是，我却没有人证物证，如何能够消除佳人的疑虑呢？

　　她不断地回头看我，使劲地捂着自己的背包。我们在一个轨道上，一前一后，宛如两列终点站都在远方的列车。她被自己的警惕弄得筋疲力尽，我则为自己遭到的鄙视而闷闷不乐。

　　我们就这样走着，弓弦紧绷。我既不能突然冲过去，把她惊吓得晕厥过去。又不能有意放慢步伐，给她一种该人的确心怀不轨的判断。

　　我多么渴望自己拥有一张特别的证件啊。这样，我就可以快步向前，对她敬礼问候，然后说：“小姐，我是良民，这是我的良民证，请放心！”

　　然后，我们就相视一笑，各奔东西。

　　叶开：编辑，小说家，文学博士，出版有长篇小说《口干舌燥》、《我的八叔传》、《三人行》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