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制片厂和央视一向大手笔,喜欢宏大叙事,新近推出电视剧《雄关漫道》,片子自是好得没话说,只是,创作人员一不留神,误读《娄山关》,错把“漫道”的本意“莫说”当成了“漫长道路”,在网上被一些有学问的人找了碴儿。有人不服,跟帖辩解,又遭到反驳。更有人凑热闹,为了证明现在有些人没文化,举了个例子,说有人想骂人无耻,曰,“是可耻,孰不可耻”,还皇皇见诸报刊。我知道兄弟是想套用文革时期很热门的一个句式: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套错了地方,意思整个拧了。
眼下,普通人经常闹笑话,文化权威,出点蹩脚也正常。因为缺少才气事小,缺少财气事大。明白人千万别生气,看看热闹而已。不然他跟你理论:白丁错得,我就错不得?
伟人诗词,少年时代就耳熟能详,但那时背主席诗词,大体同现在小儿背唐诗宋词一样,有口无心,别说不得要领,连边际都摸不上。只是现在是为满足家长虚荣———俺家孩子是神童,三岁能背唐诗!俺们那时背领袖诗词,可不是为了显示小小年纪有学问,给家长长脸,而是政治氛围使然。卖弄文才,是要被扣上白专帽子的。
而今因这文字官司,再读老人家的词,又是一番境界。“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马蹄声碎,喇叭声咽”,“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想想看,那是怎样一种气势,怎样一种意境!当时毛泽东刚获得红军指挥权,攻川地土城不利,遂回师贵州。黔、滇、川三军会合国民党中央军,试图聚歼红军于云贵川交界处。红军则拿下天险娄山关,歼敌两个师,打了长征以来第一个大胜仗,一举扭转被动局面,完成重大战略转折。只有其时其境,老人家能写出来。
一个反面的例子是李煜,“梦里不知身是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只有亡国之君能写这样的词,江山在他手上葬送掉了。
几乎所有的写作教科书都要求,不要写小桥流水,要写大江东去,不要写老树昏鸦,要写惊涛拍岸。那不是他作者想写什么就能写出什么的问题。卖地瓜的大爷,写不出阔佬腐官洗桑拿泡小姐的感受;窝在家里的诗人,天天看着自家小院,也只能写写春花冬雪。
眼界决定心胸,阅历决定深度。这个阅历,包括阅天阅地阅人阅事阅文。阅历山河人生几十年,就再不会把自个儿肚脐眼当大海。小鸡学不了虎啸,猛虎也不会打鸣。只是,小公鸡陡然发声,嗓子粗了,别以为就是老虎了;老虎偶尔声咽,也别视它鸡都不如。
小桥流水,大江东去,都有存在的理由。奉劝小学弟小学妹,千万不要被语文老师给忽悠了,该写啥写啥。譬如“新街口啊好热闹,钱包瘪了呀找爹妈要”,要不写写“玄武湖啊都是水,必胜客里啊全是嘴”之类,就算报刊发表不了,网上灌水也不要钱。至于不懂漫道孰是,也不要紧,将来照样当官发财。
柔草:行者,记者,编者,作者。著有《女囚》《动物的眼睛》《男人的头条》等小说、散文、杂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