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安部的协助下,著名作家黄济人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神秘的公安部功德林战犯所的真实全貌。本书以原国民党战犯邱行湘的被俘和改造为线索,具体而生动地描叙了杜聿明、宋希濂、黄维、康泽、文强等一大批国民党高级将领,在这个比军事战场上更为炽热、复杂和漫长的决战中改造从新的内幕。
走进解放区
这天来到晋东南一个山区城市———长治。
解放军的那位军官,邀约邱行湘逛街,走了十多天的山路,看到这样一座城市,他顿觉豁然开朗,耳目一新。城市建设,虽不及洛阳精美,也还整齐大方。农民、商人、市民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正午时分,赶集者仍有增无减,显示着解放区大后方的安定与繁荣。在长治城最大的一家饭馆里,解放军军官请客,邱行湘也不推辞,美美地饱享了一顿口福。这天是邱行湘被俘以来,精神最振作的一天。正所谓乐极生悲,待他傍晚回到宿地时,终于掉下一排泪珠来。
不是军人无眼泪,只是未到伤心时。这些天来,特别是一到晚上,邱行湘总是想到他的206师官兵。从阳城出发,路上还不时可以见到他们,哪怕是一张陌生的士兵的面容。到晋城后,他就发现206师官兵愈走愈少了。现在到了长治,到了一个新的夜晚,他突然发现,全部俘虏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感到一阵空前的寂寞和绝望。夜色之中,惟有将满腔情思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就是他的政工少将处长赖钟声。这是个刚满三十岁的戴着眼镜的白面书生,高大俊秀。山东烟台人。1945年,抗战末期,重庆危急,响应蒋介石所谓“一寸山河一滴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参加青年军。后被选入国民党中央干部学校(校长蒋介石,教育长蒋经国)研究部第一期学习。他和他的同班同学王升、陈元、李焕,是蒋经国的得意嫡系门生。1947年底,接任国民党青年军整编206师政工少将处长,随邱行湘由南京赴洛阳作战。
邱行湘是在第二次受蒋介石召见后,去蒋经国的官邸(励志社)辞行时认识赖钟声的。在蒋经国的身旁,一边是蒋介石亲自挑选的武将,一边是蒋经国精心栽培的文官。军政一体,文武并进,洛阳之战把他们两人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到洛阳后,他们挤到司令部的一间小房,抵足而眠,朝夕相处。他们一起在洛阳206师交接大会上,接受全师官兵的欢呼;他们同车去龙门石窟,在佛像前默默祈祷。……赖钟声经常到部队演讲,把蒋经国在重庆浮图关青年干部学校时,每日早操后的训词———“如果我们和共产党的斗争失败了,那么我们哪怕退到喜马拉雅山还是要和共产党斗争到底”,传播到每个青年军士兵的心底。他钦佩比他小十岁的赖钟声,不仅有学者的头脑,更有政治家的抱负。
邱行湘也有看不起赖钟声的地方。那是在洛阳危急之后,他的怨言很多,懊悔不该来洛阳送死。但是此刻,邱行湘完全原谅了他———他毕竟是第一次听见炮声。
被俘以后,邱行湘意外地在新安镇看见了赖钟声。他大声武气地跟赖钟声打招呼,赖钟声却诚惶诚恐地相视无言。邱行湘曾经因为赖钟声家庭贫困,写信给在赖钟声老家烟台地区驻防的国民党同僚李弥,要求多加照看,为此赖钟声感激不尽;而今,新安镇上,邱行湘又担心赖钟声本人饥饿,抓了一只烧鸡,四个鸡蛋,递到赖钟声面前,赖钟声却只收了一个鸡蛋,摇摇头走开了。邱行湘本指望后会有期,可现在———从新安起,他与赖钟声天各一方,他到哪里去了呢?
翌日续程。三月下旬,邱行湘来到他的目的地———河北省武安县黄埔村。他品味着这个村庄的名字的时候,更是酸甜苦辣一下倒了出来。黄埔出,黄埔入,黄衣永世伴黄土。他双目紧闭,两手轻合,虔诚地期冀在这里给他留一块小小的风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