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台湾明星胡因梦历经半生的探索与跌跌撞撞,亲笔撰写的自传。随着书中细密、点滴的叙述,会发现作者很深刻且很有勇气地正视自己,是一部检视自我,呈现人性丰富内在的“心灵地图”。书中披露了她与李敖的爱恨情仇。
一场荒谬戏
李敖签完了离婚协议书,回到金兰大厦不久便打了一通电话给我,他说他认为我们之间还是有很深的情感,他希望和我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把周围这些恼人的事抛到一边,好好地安静一阵子再做决定。我一边落泪,一边满心遗憾地对他说:“玉已经碎了,恐怕很难再密合了。”接着他话锋一转立刻对我说:“静庐的所有权状在我手里,你在法律上已经触犯了伪造文书罪,律师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我心怀警觉地对他说我并不清楚这里面牵涉到的法律问题,一切交由律师处理,不久他就挂了电话。后来我才知道那通电话从头至尾被他录了音。他让我认清警觉是必要的,人一怠忽危机就会出现。
离婚后我整个人好像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洗礼,体重瘦成四十四公斤,身上的肋骨一条条地露了出来,但精神很好,心情也出奇的平静。虽然饱尝此生第一次的大是大非,我对于人性却仍然充满着憧憬。就在那个阶段我开始练习瑜伽大休息式,整个人仰卧平躺,慢慢调息。
就在我逐渐好转的时候,李敖开始控告我伪造文书,我不得不上法庭面对与我毫不相干的官司。上法庭和李敖打官司又是另一种震撼,他颠倒黑白的狡辩能力令我差一点对他行五体投地大礼。他为了抹黑我的人格,竟然印了书面声明分发给在场的各报记者,说我是索价一夜十万元台币的应召女郎(他知道当年我和宝哥在印尼登台的酬劳是一天十万元),所以我的证词不足以被采信。当时正直不阿的资深记者宇业荧就坐在我身边的位置上,他一拿到那张传单立刻让我过目,然后迅速地跟其他的记者朋友们商量,提醒大家不要上李敖的当。我在媒体上花边新闻颇多,但大部分记者都知道我是个只要爱情而不屑拿爱情换取金钱的浪漫派。后来李敖的声明报上只字未登。
几年的官司所累积的怨恨像个钩子一样,紧紧地钩住了我和我心中的李敖,后来我读书时,突然明白困境的编导者就是我自己,一切都该由自己负责,于是那个钩子就松了,整个人也跟着轻松起来。当时我正在香港拍《大笨贼》这部喜剧,沈公子(沈君山先生)到香港见金庸,有一天晚上他和我在咖啡厅里聊天,我也兴致勃勃地和他讨论。虽然得不到智识上的共鸣,我的心情依旧轻快无比,时常一个人戴着随身听在尖沙咀的街头边跳边唱地走着,那份喜悦想必感染了不少路人,从他们脸上的微笑可以略知一二。
回到台湾后不久又接到了法院的通知,照样还是得面对现实中的纠扰,但心情已经大不相同了。我记得上法庭的那天早上,我和母亲到达的时间稍早了一些,法庭的门还没有开,我转过身望向外面的院子,发现李敖一个人坐在对面的长椅子上等候。我心中突然生起一种想法,好像我们俩共同演出了一场荒谬戏,为的只是要转化我们先天人格中的愤怒与嗔恨,好像那是我们在转世前就约定好的事。
当时我并没有以我的理性检验去干预这个想法,我只是很自然地认为就是如此,于是不由自主地对坐在远方的李先生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如同他初次在萧家见到我的举动)。李敖微微地有一些反应,但我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的举动里的意涵。下了法庭,我跳跃地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我觉得我们俩无聊透了,放着好日子不过,这出闹剧可不可以不要再演下去了。”李敖脸上带着苦笑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演,只是已经骑虎难下了。”我觉得他终于说出了肺腑之言,那一瞬间我心里所有的怨恨彻底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