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相声瓦舍”演过一部名为《说垮鬼子们》的相声剧，全剧开始时，演员冯翊纲先念了一首定场诗：“朝辞白帝彩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出师未捷身先死，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种玩法叫作“集句”，当年瞿秋白被杀害之前的绝命诗就是集句而成：“夕阳明灭乱山中，落叶寒泉听不穷。已忍伶俜十年事，新诗半偶万缘空。”你看，冯翊纲虽然也在大学里教书，可显然就不如瞿秋白有文化———他那四句诗我都知道，可瞿秋白这四句我一句也没听说过。

　　我也热衷集句游戏，只是往往狗屁不通，水平低劣得令人发指。其实要说起来，在集句这事上我也是有过高追求的。我最早接触到的类似的东西是当年听来的“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当时就佩服得紧，也想凑一个差不多的出来。但后来就发现自己实在没文化，就赶紧放弃了又红又专的崇高理想，走上了无厘头的白专路线。比如“松下问童子，将军夜引弓。晚来天欲雪，沙场秋点兵。”这就属于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只图念着顺溜就好；去年重阳节的时候瞎编了一首“玉宇澄清万里埃，菊绽东篱趁雅怀。遥知兄弟登高处，一枝红杏出墙来。”牵强些的话倒可以解释出个意思来，可是这里头的第二句根本就不是诗，而是清朝人写的鼓书词儿，并且，意境也实在混账。有过一首自我感觉良好的———“抽刀断水水更流，问君能有几多愁。可怜无定河边骨，早有蜻蜓立上头。”可惜这最后两句又是从一个朋友那里抄来的，我自己也试过给“可怜无定河边骨”接下句，最后给接了个“不爱红妆爱武装”———说实话，挺没品的。

　　所以，再后来，我就不奢望自己能集出什么雅趣来了，干脆就试些奇怪的玩法。比方说，我去年编排出来一个把四句京剧唱词串在一起唱出来的玩法———“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不由得秦叔宝两泪如麻，我本当不打鱼家中闲坐，怎奈我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又不能够买卖做生涯……”头一句原是《捉放曹》里的陈宫唱的，第二句出自《卖马》里的秦叔宝，第三句本是《打渔杀家》里萧恩唱的，第四句是《马前泼水》里朱买臣的词儿。这四句我曾在网上显摆过，还被著名的郭德纲郭师傅看到了，去年有一次和他聊天时他提起了这四句，还当场给背诵了一遍———我的集句史上唯一值得夸耀的一点经历也就这事儿了。

　　最近听到的最让我折服的集句出自老情景喜剧《我爱我家》：“忆往昔峥嵘岁月，一场游戏一场梦；看今朝风流人物，让我欢喜让我忧”———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面对这样的杰作，我这个平庸的集句爱好者顿时陷于绝望。连扯淡都扯不过人家，以后再有百无聊赖的时候，还是干点儿别的算了。正所谓：红藕香残玉簟秋，长安不见使人愁。我失骄杨君失柳，错把杭州作汴州。

　　东东枪：专栏作家，网站编辑。专栏文字散见《新快报》《南都周刊》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