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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睿思》8。8《禁止镶金牙》

　　人到了二十来岁，肉体就已经完成（新一代人在高热高脂的速食业催肥下，也许十二三岁就不再长了），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到死，肉体都在衰退。从肉体的角度来说，多数时间我们一成不变。

　　这个世界也是这样，地震、海啸，大开大阖，也终究只是异数，寒暑、阴晴，平静地更迭，才是常态。这个星球，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

　　只不过，人除了肉，还有灵；要讨好胃，也要满足脑。肉体成熟之后，心灵的经历刚刚开始———而这却是人活着的趣味所在，它是无限，是无限个无限，用光年丈量，也量不到头。

　　而世界也正在以看不见的方式，迅速累加。有专家说，仅仅从2002年以来，世界上的信息就增加了一倍。2002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2002年是一个奇怪的数字，类似的回文结构，在2112年出现。那时候的信息量，也许是现在的一亿倍？

　　鬼才知道。看到人与物激流一般的本质，我们就像看到鬼一样，手足失措。

　　知道这一点。对城市有什么影响？

　　城市最重要的一个功能是聚集信息。早年，乡下姑娘进城，就会剪个城里流行的发型———哪怕它很丑，可毕竟是城里的丑。而城里孩子下乡，就会被围观———哪怕他不是猴子，毕竟有些城里的别致。这种情形并不久远，不过二三十年前吧。这就是因为城市占有了更多信息。而城市越大就占有越多信息；巨型城市就独享巨型信息。我们可以看到这种“信息差异”后遗症的大尾巴：上海的小市民阶层照样把其他中国人看成乡下人；北京的本土出租车司机依然对其他中国人述说秘闻与段子。

　　更可怕的是，有很多掌管城市命运的人，思维与上海的小市民与北京饶舌的出租车司机，是一模一样的。他们若不把自己的城市贴上许多“亮丽的风景线”，就会觉得无法做人，不敢去上海和北京。以致现在许多城市，仿佛一个毫无品位的旅游者堆砌从世界各地收获的赝品。

　　个人可以无限获取信息，使社会回归到了“个人”时代。也就是说，任何一个城市都可能拥有了能量超群的新一代市民，他们不需要庸俗地模仿大都会，他们认为更有价值的是城市本来的个性。有这样的市民基础，城市其实可以更加独特。可惜，他们被忽略了。

　　阿布奎基（Albuquerque），美国这个浮华国度的中型城市，一样可以轻松地保住旧城区，让人在里面看到西班牙的影子、墨西哥的影子以及18世纪的建筑。它唯一为世人所知的热气球节，也是懒洋洋的，大家在空中漫步。在美国照样可以成为一个缓慢的城市，所以没有什么压力可以让一个城市变丑，只有丑的想法能让城市变丑，而且是得意地把它变丑，取下一颗好牙，镶上一颗金牙。

　　连岳：著名专栏作家，专栏散见《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