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思》8。8《也说蚊子》
叶兆言兄被蚊子叮怕了,躲进蚊帐,撰文出气,我也凑个热闹。
本人乃喂蚊专业户,每到夏秋,总得奉献热血若干,供蚊虫们繁衍生息。小时候,每痒痛难忍,必发誓:长大一定当个专灭蚊子的科学家。连研究方向都想好了,捉一批公蚊子,改变基因,让它同母蚊子疯狂交配,干完了,母蚊子就丧失繁殖能力,如此,蚊子必越来越少,直至最终绝种。虽是下三流的思路,却是最便当的办法。
理想没实现,蚊子还得一年年喂下去。当年在上海东郊当兵,驻地与世隔绝,草深树茂,年轻大兵满身热血,更散发出荷尔蒙幽香,母蚊子嗅之,芳心激荡,扑上来猛亲,得了军人血脉,下仔无数,个个膘肥体壮。帆布解放鞋,肥军裤,皆不顶用,它一个俯冲下来,一叮就透,比机炮打点射还狠。晚上开班务会,只得躲进各自蚊帐,蚊帐是棉纱的,不透,大家轮流发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站岗就不行了,发一瓶避蚊剂,大家战友情,都舍不得用,一班岗一班岗往下传,半个月也用不了一瓶。蚊子还是该咬谁咬谁,竟咬出若干段子。
一则说,有天团长忽然下连,中午加个菜,一时来不及买,炊事班长干急,司务长骂道:“真笨。去抓三只蚊子来,还不够你炒碟菜?”另一则说,一新兵脱了衣服准备冲澡,忽见天空黑压压一片,嗡嗡声大作,脸色突变,拎起裤子就朝阵地跑,被连长喝住:“干嘛?”兵指天:“跑警报!”连长说,你看好,那是蚊子,不是轰炸机!
最绝的是我们排长,言,有日商来浦东考察投资,正谈着,忽然在腿上抹一把,搁眼前一看,血乎拉叽———被蚊子叮的。排长这时就惟妙惟肖,学电影《地雷战》里摸了两手狗屎的老鬼子松田,甩着两手,蹙眉耸鼻:“咻嘎!蚊子的不消灭,我的,不投资!”众人笑翻。
我对付蚊子,不喜欢用蚊香蚊药之类,不过瘾,且有害。我用弹弓打,脸盆扣,鞋底抽,甚至动过用枪轰的念头。最酷的玩法,是活捉。先听任一只蚊子在胳膊上降落,看着它俯身,张翅,翘臀,锯开皮肤,点麻药,割肉,插进吸管,忙活差不多了,你只稍收紧肌肉,它嘴便被夹住,振翅难飞啦。你捏起它,用放大镜看它翅上的斑,腿上的汗毛,还有嘴上的刀锯针剪,然后剪嘴,胶粘,火烧。不过浑身松泡肉的朋友,不能学这手。
南京蚊子虽不如上海蚊子时尚,却讲究实惠。有温柔型,先在你耳边哼哼嘤嘤,唱首小夜曲,让你迷倒,然后从容动刀,比收了红包的外科医生还惬意;海盗型是速战速决,叮一口就走;贪官型的呢,则逮住了狠咬,能咬一口是一口,让人奇痒无比,疼痛难耐,特别是秋天的蚊子,因为它知道来日无多。
刚搬入新居,老婆窃喜:“郊区的蚊子到底质朴,不会咬人嘛。”我说你等着吧。它一旦尝了人血,不仅贪婪,更比人精。果然,现在家里有几只老蚊,三十六计,各路战法,无一不通,你天天与它斗法,累死。我幻想,总有一天,蚊子被人异化,基因突变,大如飞鸟,横行世界。
柔草:行者,记者,编者,作者。著有《女囚》、《动物的眼睛》、《男人的头条》等小说、散文、杂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