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思》7。5《专栏》之《隔壁的生活》
星期六,我经常站在露台上观察隔壁的生活。从上午十点半开始,陆陆续续的人就会站在门外按门铃,那是一群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轻松地,甚至是慵懒地打着哈欠按门铃。
这是约定的时间,女主人的脸上荡漾起慵懒的、热情的微笑,她披着波浪似的乱发走出来,迎候着她的客人们,然后是男主人走出来,客人们陆陆续续在这个时间到达。在前花园他们摆好了麻将桌和扑克牌,总共是两组人马,保姆———那个从乡下来的姑娘已经摆脱了怯生生的姿态,而在几个月前,我曾观望她,那姑娘看到人脸就会变红。正是两片红腮使她区别了这座城市最酷、最时尚的少女群体。而现在,她如枫叶般的红腮消失了,她已经可以融入女主人的现实生活中,她为客人们沏茶,还站在桌前观察局势。
我则站在露台上观望他们的双手在麻将桌和牌桌上来回地穿行,时间并不是在静悄悄地度过,而是在他人的一阵忽轻忽重的喧哗声中流逝着。他们的手指,或肥硕或纤瘦,那些肥硕的手指从露台上看去就像肉团般来回地震动,而那些像枝杆一样纤瘦的双手同样充满了欲望。
从上午到下午,他们除了喝茶水,中途吃一些点心之外,都是围绕着他们的竞技生活而喧哗着,他们的竞技生活竟然是如此地窄小,而他们的嗓音如此地大,这正是使我烦恼的原因之一。终于,到了暮色即至的时刻,女主人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她看表的姿态开始显出了倦意,这显示出撤退的时间已到。
他们开始撤退,走出小花园,开始驱车前往饭店用餐,因为他们的胃已经下垂,他们已经被一天的喧哗声弄得疲惫和饥饿起来。小花园终于重归寂静,保姆留下来,她开始面对并清理着花园中的一片狼藉。
烟灰缸留下来的一只只烟蒂,说明燃烧已过,女主人的客人们不知道掐灭了多少只烟蒂,不知道喝了多少壶茶水,不知道扔下了多少果皮到花园小径上。
到了午夜,我听到了一阵声响,我把头探出窗外,我看见了夜色中的男主人搀扶着女主人下了车,他们在花园中不停地叫唤着保姆的名字。
一男一女都已经变得酩酊大醉,终于,他们结束了星期六的生活,他们进了屋,合上了窗帘。我的烦忧感开始减退,星期六过去了,又可以面对新的生活。在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无数的选择,然而,我对麻将桌、扑克桌一点兴趣也没有,也许,这正是让我烦恼的原因之一。我害怕面对下一个星期六,我害怕女主人的客人们驱车在门外停住,然后从车上涌出一大群男男女女。如果这样的生活再继续下去,我惟一的选择不是抗议,而是乔迁,也许这也是另一种抗议,因为我的居住地需要宁静和温谧。
海男:女,著名诗人、作家。著有诗歌、散文、小说三十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