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熹云
以前过年或者过生日,但凡有条件的都会拍一张照片作为纪念。照相可以去县城的照相馆,也可以在乡下等着流动照相师前来帮忙。
小时候,常常会有下乡的照相师,骑一辆自行车,后座上有个专用的工具箱,有时脖子上就挂着一个相机,像是招牌似的。这种流动照相馆曾经是乡村一景。
有一年夏天,我和妹妹合影,拍了一张彩色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拍彩色照片,印象中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了。那张合影照片后来被我放在了“钱包”里。钱包其实是一个皮革的证件夹,里面放着这张照片,还有十五块钱,一张十元的,一张五元的。
那年盛夏,大人都忙着割麦子、打麦子。我年纪小,又是暑假,没事干。就把这个穿了线绳子的皮夹子挂在了树上。我小时候皮得很,老喜欢上树玩。那是一棵大楮树,每年都会结出满树的红色果子。这果子不能吃,只是好看。楮树有一个好处,皮厚,韧性大,即使树枝断了,树皮也会连接着。因此爬这种树没有危险,可以躺在上面睡觉。枣树就不行,枝干极脆。有一次,我们一个小伙伴上枣树玩,从七八米高的地方摔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通红,赶紧送到卫生所去治疗,幸亏没有大事。
大楮树树冠极大,就位于村北与学校之间一个小高坡上。我拿着笛子躺在树杈上吹着什么曲子,皮夹子挂在枝头随风飘荡,路过的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好像在说这小子挺会享受。树上凉快,而且视野开阔,若不是有笛子声,恐怕还没有人发现我。
拍彩照的地方就在楮树旁的大池塘边,那天,母亲特地为我和妹妹换了鲜亮的新衣,像是过年的感觉。拍照片之前,摄影师先拉起一个幕布作为背景,他自己则钻进一个小的幕布里去。整个过程像玩魔术似的,很神秘。拍摄结束后要等大概一周的时间,摄影师才会前来送照片。不是专门给我们送,而是一次送好几家。照片大概四寸的样子,颜色鲜亮,估计是手工上色的。那种色调就像是我的记忆一样,有点朦胧和模糊。我和妹妹并排站立,表情有点激动。那时候拍摄是大底片,不会拍摄好几张,最多两张,回去选一张没有闭眼睛的就好。
我半躺在树上吹笛子,渴了就爬下来喝口水,皮夹子还挂在树上。我以为不会有人动的,而且那棵树距离我家很近,举目可望。只是等我再回来时,爬上树后再也找不到那个皮夹子了。里面有我和妹妹唯一一张彩色照片,还有我全部的积蓄十五元钱。我找遍了树上树下都没有再见到它们。父亲在农忙间隙听说后,大为气愤。我不知道他是心疼那张彩色照片还是十五元钱。他抄起一根棍子就赶着我往村里走去,让我去找回来。可是我去哪里找回来呢?毕竟皮夹子不是一只认人的狗,或是有名字的猫。我也很难过,委屈,只能硬着嗓子喊“谁看见我的钱包了”。乡人见这阵势也都觉得好奇,虽是农忙,也不忘看一眼热闹。
我在前面默默地走,父亲拎着棍子在后面追。走到池塘边的时候,前面出现一条大花蛇,足有擀面杖粗,横躺在路面上不动弹。我不敢跨过去,但父亲却不管这些,就在后面吼我,恨不得把棍子挥上来。即使是这样的阵势,那蛇还是不动弹。我不敢动,只是无声地哭。路边还有人劝我父亲说“别吓着孩子了”,但是父亲当时本就年轻气盛,又正在气头上,继续对我施压。最后,我居然在棍子和吼声中鼓起勇气跨过了大花蛇,继续去寻找皮夹子。
最后当然是无功而返。我不记得这事是如何结束的,只是我至今还在怀念那张彩色照片。甚至觉得对不起我妹妹,毕竟也是她的第一张彩色照片,尽管她并没有怪罪我。
母亲告诉我,我小时候眼睛大,人家说长得好,几个姑姑,以及门外的姑姑或是姐姐都要我的百日照片,弄得我家都没有照片了。人家拿回去就会和家里照片弄得跟拼图似的一起悬挂起来。我记得在一个姑姑家还见到过。如今物是人非,当然是无处可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