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乐昊

小说《奇迹男孩》被搬上电影之后，成为Cinema Score史上少数获得A+评分的电影之一，荣获第90届美国奥斯卡最佳化妆与发型设计最佳成就奖提名，以及第22届金卫星人道主义奖。对于《奇迹男孩》的作者R.J.帕拉西奥来说，这些奖项，似乎也像一句间接的道歉，在对她当年邂逅的那个小女孩说：我很抱歉，但你也是一个奇迹。

帕拉西奥有一次带着孩子们外出，路上，他们停下来买冰淇淋，结果发现排在队伍中的一个小女孩脸部严重伤残，帕拉西奥才三岁的儿子看到女孩的脸之后，被吓得哭了起来。为了避免孩子的尖叫哭闹声伤害到小女孩及其家人，帕拉西奥慌乱地带着孩子离开了，就在她向外走的时候，她听见身后小女孩的母亲在用冷静、友好的声音说：“好了，孩子们，我们该走了哦。”

这次短暂的邂逅，始终在帕拉西奥的脑中挥之不去。她很自责，不知道自己当时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每天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事故，更不知道那个母亲内心到底需要多么强大，才能日复一日保持住自己的冷静，始终用开朗友善的言辞，为脆弱的孩子搭起一座贴身的避难所……这是一个母亲对另一个母亲的体察，也是一个有孩子的人对其他孩子的共情。

就在那天晚上，她从收音机里听到了娜塔莉·莫森特的歌曲《奇迹》：“医生从遥远的城市/来看我/他们站在我床边/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他们说我一定是/上帝亲自创造的/奇迹/迄今为止他们不能提供/任何解释……”她随即开始动笔，开始创作这部小说。

《奇迹男孩》是帕拉西奥的处女作，在此之前，她毕业于设计学院，主修插画，是一名平面设计艺术主管，但她始终梦想着能创作出像《小王子》那样感人至深的儿童文学，《奇迹男孩》一举成名，连续120周蝉联《纽约时报》童书排行榜榜首，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作者帕拉西奥本人梦想成真的一个“奇迹”。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十岁小孩……一个普通的孩子不会在操场上吓得别的普通孩子失声尖叫，四散逃开。我知道，一个普通的孩子无论去哪里，都不会被人一路盯着。”小说以男孩奥吉的第一人称自述开场，这个男孩自出生起接受了二十七场手术，有一张很吓人的脸庞，他的母亲曾是童书插画家，为了照顾他，不得不辞去工作留在家里。奥吉十岁之前没有上过学，父母为他精心挑选了一所学校，希望他能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去读书，去交友，去跟这个真实的世界接触。

奥吉在犹豫中展开了异常艰辛的校园生活，孩子们对他瞠目结舌，一个叫朱利安的男孩更是想方设法地取笑和欺负他。可是，当校长叫来朱利安的父母时，身为学校校董的父母不但没有对奥吉道歉，反而责怪校长为什么要招收这样异类的孩子，控诉奥吉的长相吓到了自家孩子，导致自家孩子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他们举办派对，不但不邀请奥吉，连那些跟奥吉成为朋友的孩子也被排除在外，甚至发布学校合影时，也会故意PS掉奥吉的脸……

《奇迹男孩》的中文版译者雷淑容在翻译这部小说时，一再忆起自己儿时同村一个被人叫作“傻子”的男孩，他不仅面瘫，还瘸腿，也是全村诅咒欺凌的对象。她一边翻译，一边把奥吉的故事讲给自己的孩子土豆听，土豆懊悔地告诉她，自己小学班上也有这样一个男孩，因为患有鳞屑病顽疾，皮肤粗糙掉皮屑，全班同学都不敢接近他，仿佛他带毒。他拿过的本子会被同学移到太阳下消毒，甚至有同学拿盘子摔他、打他。土豆一开始没有欺负他，但后来也会跟着同学一起把他碰过的本子拂在地上。雷淑容大为惊讶，责问土豆为何从来没有讲过此事，土豆委屈地说：“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会逼我跟他做朋友，如果我跟他做朋友，我所有的朋友都会不理我，还会欺负我，如果有人欺负我，你就会跑到学校保护我……这太丢脸了。”

一个故事跟另一个故事重合了，而这恰恰是《奇迹男孩》的普遍意义所在，它指出了“歧视”作为霸权的结构属性，这种结构性霸权，同样适用于种族、阶层、性别等其他更为重大的议题——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奥吉，每个人自己也都可能就是那个奥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