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胡剑明

过去，南京城南朝天宫东边有“大地摊”，我称“旧书市”，每周六早晨五点就开市，基本是午后结束。这里几乎什么都有，旧货五花八门，仅说旧书、旧杂志、旧报纸、旧字画、旧的文房用品等等，让人眼花缭乱。

摆摊的有男有女，大多为中年人，早晨他们啃着烧饼油条，和淘书的顾客讨价还价，有时生意做成了就开心，有时被压价太狠，也恼火。便宜是便宜，但顾客都是挑挑拣拣，像沙里淘金，只买自己喜欢的。

一般爱书之人，对书有自己的偏好，眼力好，眼界也高，看似悠闲，一圈转下来，往往都不空手。也有在其他地方开旧书店的主儿，赶来这里捡便宜，“进货”一样，大包小包，用自行车捆走。

我也是常客，那些年，在这里淘到过许多好书，有刚出版不久的，也有古典旧籍。有便宜的只几块钱，有贵的大几百元。久做旧书生意的摊主，门槛精，也是很懂“宰客”的方法。他们往往对古籍类旧书、旧期刊、老字画，都会期以高价，且不容你还价。

记得有一年盛夏时节，陪我的恩师、南师大中文系教授常国武先生去逛地摊，先生当时已经82岁了，兴趣不减。当他拿起一本竖排版《唐宋诗词选》，左翻右看时，摊主可能是看先生穿着一件显旧的圆领老头衫，不像是“懂书”人，就说：老大爷，你还看懂啊？我要价可是两百哦！先生并不理他，还是细致地翻看，又轻声对我说，这版本少。摊主又一次说：还看懂啊？看懂，我就送给你！先生慢条斯理，把书中两页折了个角，递到摊主手上说：你看好了，我背这几首。然后，就一口气吟出了书中的四首宋词，还简要地说出诗的意思。摊主捧着书，看着，听着先生一字不落地背书，又娓娓道来地讲解……

在我正气凛然的见证下，摊主岂可食言？遂将这本书送给了“老大爷”。临走时，我笑着对摊主说，今天碰上“看懂”书的人了，你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曾写过两寸厚的《宋代文学史》，是大学教授，那是真叫懂啊！回来后，先生在书的扉页上，用毛笔写了百字“淘书记”，转送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