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东 孙同林
“蚕豆徕,青蚕豆徕……”进入五月,市场上卖嫩蚕豆的吆喝声便不绝于耳。乡村的五月是属于青蚕豆的。
蚕豆又名胡豆。据宋《太平御览》记载,蚕豆由西汉张骞从西域引入。为什么叫蚕豆呢?说法不一,元代农学家王祯在《农书》中说:“蚕时始熟,故名。”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豆荚状如老蚕,故名。”当代美食家汪曾祺曾说过:“为什么叫蚕豆?到了很大岁数,才明白过来,因为这是养蚕时候吃的豆。”
蚕豆生命力强,它不拣地段,不择肥瘦,很好种植。每年秋收一结束,祖父便带上我,手提蚕豆种,肩扛小铲锹,走到秋田上去种蚕豆。大田里种麦子、种油菜,祖父把蚕豆种在田埂上和河坡空地上,蚕豆也不计较,随遇而安。整个冬天,祖父也不去过问蚕豆的生长情况,任由它蛰伏在冬日的泥土里。
几场春雨过后,苏醒过来的蚕豆,抽出了娇嫩鹅黄的小叶子,向着阳光迅速蹿高,进入三月,浓密的蚕豆叶下开出一簇簇细小的花来。祖父又带我一起去地里看蚕豆花。我们蹲在田埂上,细细地看。我看到,每朵蚕豆花基本都是由紫红、纯白、黧黑三种颜色组成。花蕊中那两抹黑色,就像彩蝶一双双黑黑的眼珠,一闪一闪的,灵动而可爱。祖父还随口说出一段顺口溜来,几乎把暮春时节田间的花儿说了个遍:“豌豆花开九莲灯,菜花满枝像黄金。萝卜花开白如银,蚕豆开花是黑心。”
五月中下旬,饱满的蚕豆荚沉甸甸地挂满了绿豆秆。蚕豆荚的外表披着一层绿色的绒毛,剥开来,里面是白色海绵状隔膜,碧绿的蚕豆就像两颗晶洁无瑕的碧玉,静静地躺在豆荚里,煞是可爱。
豆荚皮绿的时候蚕豆最为鲜嫩,口感最好。祖父教会我剥蚕豆的方法,抓住一个豆荚,用拇指、中指和食指紧紧夹住,手指间一使力,“噗”的一声,蚕豆就从里面蹦了出来,挤开的瞬间,空气中飘逸出一股蚕豆特有的鲜味。祖父最喜欢吃这种嫩蚕豆,或蒸、或煮、或炒,都喜欢。
麦收前的那些日子,祖父天天剥蚕豆,煮蚕豆。麦田边田埂上的蚕豆这时候拔掉,正好腾出来收麦子。祖父加工蚕豆方法很简单,煮熟了直接吃,他说这种蚕豆属于原味,吃起来味道正宗,口感好。有时,祖父也弄些蒜薹跟嫩蚕豆一起炒着吃,我觉得这比直接煮的蚕豆味道更好一些。有时候,我看祖父把蚕豆锅烧透,刚离开,我就迫不及待地揭开锅,抓起几颗滚烫的蚕豆,哈着气,把它放进嘴里。
对于老蚕豆,祖父喜欢做一种“烹”蚕豆。先把蚕豆炒熟,忽然向热锅里放水,“嘭”的一声,锅上腾起一股烟来,祖父再将锅烧透。这种蚕豆一个个都开了花,吃起来有点炒香,又有点煮香,还有一点筋道,祖父就叫它“烹蚕豆”。祖父就用烹蚕豆佐酒。
蚕豆这种朴素的食物,生于乡间,一旦经过祖父的种植和烹煮加工,便成了最简单的美味,大美至简,一直留存在我的唇齿之间。只是,祖父去世后,我自己做的蚕豆还是那个蚕豆,却再也吃不出童年的幸福味道来。
五月的天是初夏的天,五月的记忆是蚕豆的记忆。日前,忽然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说近日有客商在村子里收购青蚕豆,这一消息虽然与我无甚关系,却令我忆起种蚕豆的祖父,还有那萦绕着的蚕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