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翔宇

中国的科技发展源远流长，不好说一直领先西方，至少与西方并驾齐驱，不相伯仲，英国人李约瑟对此有认真全面的梳理。而中国的落后应该是在明代中后期，特别是文艺复兴之后率先发生在英国的工业革命，使欧洲的科技水平大大领先于东方，这都是基本的常识，人所共知。但就天文这一科技发展的分支而言，中国的起步并不算晚，历史课本上经常提及的先民们的夜观天象，仰望星空，并非后人的想象与臆测，《甘石星经》更是先人就天文观测的独特文本，被屡屡提及，没齿难忘。但，毋庸讳言的是，在中国浩瀚无垠的历史长河之中，我们多熟悉儒家经典，多熟悉王朝更迭，多熟悉帝王将相，多熟悉诗词歌赋，就科技，就天文，往往是大而化之，语焉难详。章剑华不避困难，敢于迎接挑战，从古到今，行程万里，穿行历史的苍茫，贴近当今的前沿，以报告文学的形式，就中国天文事业的发展，进行梳理盘点，撰就近50万字的《向苍穹》，堪称其众多著述中的最新收获。

科技发展到今天，嫦娥计划，所谓“绕落回”，羲和号探测太阳，巡天遥看几千河，每每见之于媒体，但囿于种种原因，多是新闻披露，简短而难窥堂奥。《向苍穹》以13章的丰富篇幅历说新中国成立以来天文事业的巨大发展惊人进步，被章剑华概括为“巡天时代”的辉煌。张钰哲这一科学家，不少人虽然知道他的鼎鼎大名，知道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星辰，但张钰哲的成就究竟在哪里？他与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紫金山天文台究竟是何关系，他的命运归宿如何，普通读者就不甚了了了。至于紫金山天文台当今的现状如何，张钰哲之后的紫台路在何方？这里的科研水平在整个中国天文事业中究竟处于何种状态？非专业人士更是雾里看花不明所以。章剑华为读者细说张钰哲的人生故事，采访苏定强院士，了解自主研制大口径天文望远镜的艰辛，晤谈崔向群这一从车间里走出来的女科学家，已经辞世的南仁东与地处大西南的超级射电望远镜，还有常进、李惕碚、叶培建、欧阳自远、方成、甘为群、赵海斌等，这其中既有天文界的权威，也有天文界的中坚与新锐，探月征途，火星寻访，探日寻梦，乃至中国空间站的设立，夸父追日不是神话，嫦娥计划已经实现，群星璀璨，令人气壮。

科技发展往往有突然飞跃而一日千里，而飞跃加速并非无缘无故毫无逻辑，它自然有其规律可循，天文一脉自然也不例外。中国近代以来的天文业发展，步履蹒跚，荆棘满途，却也可歌可泣，可圈可点，章剑华称之为“天眼时代”的曙光。曙光晨曦，黎明在前，走出漫漫长夜，也是筚路蓝缕，殊为不易。中国的天文工具被人掠走远至欧洲的波茨坦，这是庚子之乱留给中国的巨大耻辱，最终这一中华古仪器得以回归，吐气扬眉，也令人五味杂陈。紫金山天文台的选址居然也是一波三折，余青松、高鲁等几乎被尘封的名字在章剑华的笔下得以生动呈现，令人唏嘘。北京观测台、紫金山天文台拔地而起巍峨耸立，谁料好景不长，日本大举入侵，只能是举国搬迁，不能资敌。但即使内迁之后的天文科学家与工作者们仍旧不敢懈怠，孜孜以求，观测日全食，想尽一切办法继续科学研究。这样的烽火连天中的自强不息，这样的卧薪尝胆生聚教训，也正是中华民族科学精神薪火相传的最好注脚。

溯源探流，慎终追远，是一种血脉相连，是一种向古而生，是一种文化自信。章剑华讲述中国古代的天文发展，避免枝蔓芜杂，无意全面勾勒，他撷取周公测景台、屈原的《天问》、司马迁《史记》的《天官书》、张衡的浑天仪、祖冲之的祖历《大明历》、郭守敬的《授时历》、徐光启的《崇祯历书》，更有北京古观象台所遭受的劫难与蹂躏，一一道来，堪称中国古代天文的历史简本。中原的周公测景台，屈子行吟处，司马迁的故里，张衡曾经工作过的地域，祖冲之在南京的踪迹，郭守敬、徐光启或在北京或在上海的遗痕，章剑华都一一亲临，身处现场，感受科技先贤们的工作场域，体会古远历史的神秘奥妙，感受多多，遐思悠悠，也让书写天文科技的文字增添了生动妩媚。

水寒孤棹触天文，直似乘槎去问津。纵使碧虚无限好，客星名字也愁人。书写呈现科技题材，有难度，不容易，事非经过不知难。当年徐迟写李四光、陈景润、蔡希陶等，深入其中，举一反三，数易其稿，成为报告文学史上的名篇而被反复提及。章剑华充满激情，迎难而上，勤勉有加，他写故宫文物南迁，他写大江之上的长虹卧波，他写乡村振兴，他写费孝通一举成名的吴江江村，都是披荆斩棘，不惮繁难。写航天题材者众，他却另辟蹊径，书写天文，且从古至今，如此呈现，不同凡响，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