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谢文龙

那些年，父亲是生产队长，全生产队100多口人的农业生产、双上缴、修水利、帮穷困……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父亲操持着、忙碌着。印象中，他每天早出晚归，经常看不到人影。那时候我喜欢的事就是生产队开会。开会那天，各家各户的代表都到我家来，不仅人多热闹，还能看着父亲在指挥安排工作。听着他铿锵有力地讲话，感受着父亲的伟岸，觉得还是父亲在身边时让我更踏实一些、幸福一些。

看着别人家的丈夫都在为妻儿、为家庭拼命挣钱，母亲偶尔也会跟父亲唠叨几句，有时候干农活累得实在吃不消时，还会跟父亲吵起来。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干活时看不到人，饭烧好了人就回来了。尽管这样，父亲还是一心一意地为生产队的事情奔波操劳着。

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深夜灯下算账的情景。当我一觉睡醒的时候，还能看到父亲在煤油灯下打着算盘在算账。往来账、现金账、总账……好几本账册比我学校发的书还要厚。父亲翻着账册查来查去，一笔一笔、一本一本地核对记账。偶尔一笔账对不上，就叫在边上纳鞋底的母亲帮他想，是什么时候花的钱，又是哪些人参与的。母亲就会说：“家里的事问我，我比你清楚。生产队就是你的家，你比我更清楚啊。不要着急，慢慢想，你肯定能想起来的！”

到了每年约定盘账的日子，父亲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各种账册。那天早晨吃过饭，生产队几个有文化的居民代表就到家里来了。他们按照分工，一本一本地核对账目，遇到不清楚的就记下来。把所有账册看完，母亲已经烧好午饭等着了。

吃过午饭，盘账代表就让父亲给他们解释。这笔钱用在哪里了、当时是哪些人参加的、有没有证明、票据是不是规范……父亲胸有成竹地向他们一一说明。有时候，他们觉得父亲解释得不清楚、有疑点，还会派人把当事人叫过来当面核对，每笔他们认为可疑的账目最后都要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每次盘完账，天都黑了。母亲就会抱怨，说这一天什么事也没做成，还搭上一顿饭。父亲就安慰她说越是他们怀疑，就越要让他们弄清楚，咱们就是要清清白白地做人。

其实母亲生气的不只是赔上饭钱，而是隔壁一个生产队就不是这样盘账的。那个队长很有手段，每次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才拿出账本，没查几页，就把酒肉摆上，让盘账的人喝得东倒西歪，下午去澡堂里泡个澡，晚上再喝一顿酒，就算盘过账了。母亲就对父亲说：“你看人家队长当的，多风光，账也不用查，酒肉都管够，家人还跟着沾光，你怎么不跟人家学学的。”只要母亲这么说，父亲就会严厉制止，说自己是群众信得过的带头人，要对大家负责，绝不贪污一分钱，不能给自己、给家庭抹黑，做事就要尽心尽责，做人更要堂堂正正。

那些年的盘账，盘的不仅是父亲的账，更是坦坦荡荡做人做事的账。多年来，我也像父亲那样，始终做一个清白的人、做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