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赵培龙

初中毕业后我回乡务农。立秋之后，队长把我们几个叫到跟前，说，到会计那儿支点钱，去罗村买些毛竹、麻绳和铁丝，把大河湾里的旧冲修补修补，然后抓紧时间捂上。大朱是小组长，虽五大三粗，但脑子好使。队长话音刚落，他连连点头。可我一头雾水，不明白队长话的意思，什么“冲”呀“捂”的，只好不懂装懂，跟着胡乱点头。第二天，我和农富在大朱带领下，摇橹行船去七里外的公社供销社购物。回来后，大朱先叫根红去旧冲量尺寸，之后叫上篾匠二林师徒，劈毛竹的劈毛竹，编竹薄的编竹薄，半天工夫我们就做好了修冲的准备。尽管我很小心，但细嫩的手上还是扎了几根篾刺，有的怎么也挑不出来，不小心碰到总是一激灵汗毛直竖。

泰东河是连接泰州与东台的一条千年运盐官河，水面宽阔，碧波荡漾。两岸圩堤高高，水边芦苇随风起伏。我们几个叽叽喳喳撑船装物来到村边的大河湾里。老远望去，去年留下的歪歪斜斜的竹薄在水中随波起伏。我们下桩的下桩，围竹薄的围竹薄，经过几个时辰折腾，旧冲又新的一般立于河湾里边。现在我才明白，所谓“冲”，就是在河湾里用竹薄围成一个近似天然的鱼塘，秋天围好，之后不断地将树枝、杂草或者饲料扔进去作诱耳，让贪嘴的鱼儿顺着预先设计好的窄小的口子游进冲内。由于有吃的，懒鱼一般就在这里停留。所谓“捂冲”，其实就是诱鱼的过程。随着西北风越刮越猛，气温越来越低，钻进去的鱼，大多懒得动身，在这里过冬静养变肥。

这年十月“一声惊雷”，我的命运同样发生改变，不久终于可以进入髙中学习。放寒假时我回到村子，生产队正在为社员们准备年货，腊月二十之后便陆续开始分糯米、食油，豆腐、千张，分蚕豆、葵花、花生，杀猪、还杀了一头“废牛”，家家户户喜气盈盈。劳力多的人家扣去粮油基本工分，还能兑到一些现金，欢天喜地溢于言表。适逢公社供销社流动船来村庄售货，棉布、成衣、烟酒、干货、糕点、糖果、年画、春联、花钱……花花绿绿吃的用的摆成一条长龙，男男女女一手持着五颜六色的票证，一手拿着来之不易的钱钞，里外围上三层指东问西，那浓浓年味洋溢于村庄的角角落落。

腊月二十七阳光灿烂。队长说，这两天天好，通知明天“起冲”！这是过年前的盛大节日！二十八这天下午，艳阳当空，温暖的小阳春，生产队里的男女老少早早地聚集于大河湾岸边，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注视着那捂了几个月的冲里。大朱带着我们几个先将插上红旗的几条小水泥船轻轻划进冲里，然后快捷地用竹薄将冲口闭合。随着队长一声“起冲”的呼叫，我们便热火朝天地开始打捞树枝杂物。一些受惊的鱼儿开始躁动不安跃出水面。接着张网捕鱼。第一网撒下，大家边喊号子边收网。网在渐渐收边，更多鱼儿受惊，一时间水面上银光闪闪，岸上呼声阵阵。第一网终于出水，几十条草鱼、鲢鱼、翘嘴鱼活蹦乱跳，一些鲫鱼、昂刺和鳑鲏等杂鱼在胡乱游窜。紧接着是第二网，第三网，虽然鱼儿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但网网都有收获。社员们拎着大大小小的鱼儿笑逐颜开地往家走去。

不久便是村子中一年里最为动人的情景。除夕傍晚，炊烟四起，万家灯火，或远或近不时传出爆竹的声音。子夜时分，四处爆竹盈天。初一，户户门神相迎，家家美酒飘香，人人穿戴一新，孩子们大呼小叫。时不时遇上唱凤凰、挑花担、打连厢和舞金龙的花花绿绿的队伍，敲锣打鼓，说的唱的，好不热闹。